三月詩九行（二）

*金子 

可惜發光得不是時候
我明白自己已無法把牢坐穿
我的呼吸從前年開始
就已不再平穩自然
我總是隨意地睡去
在別人提起金子的時候
我甚至開始討厭金子
我甚至忘了空中那條金子的路 

鼻孔挖出一塊金子隨便扔到了窗外 


*招供 

根本沒有必要拷打我 

我是招供學院的博士生
我一生隻研究如何招供自己
有時為了招供好自己的名字
好幾次讓父親從棺材裏活了起來
有時為了招供透心靈的灰燼
無數次忍著劇痛把心燒了又燒
我的頭發已招供得差不多了
我的腳印也會交出滿意的文本 


*打開河流 

我確信這話是你說的
我看見了你那雙真實的手
已摸出一串明亮的鑰匙
我也知道你那些鎮定的準備
那輪剛剛升起的月亮
隨時和你一起淹沒
其實你隻是打開我蒼白的思想
以及思想裏那扇愚蠢的門 

河流依舊還在遠方緩緩流動 


*鱷魚 

當我是一條鱷魚的時候
並不十分害怕戰爭
那些比我更好鬥的人們
喜歡在自己的花園裏相互殘殺
我隻管過著自己悠閑的生活
當我不是一條鱷魚的時候
卻要整天提心吊膽
怕恐怖的炸彈隨時在身邊引爆 

不要期待鱷魚的世界也會選出總統 


*叫了起來 

好象是七歲生日那天
又好象是七十大壽的時候
你學著貓頭鷹的聲音
一點也不突然地叫了起來
我把生日的蛋糕掉在地上
我把祝福的酒杯打碎
命定中你是我跳躍的意象
命定中你是我墓前的磷火 

你擊落了八個天空才叫了起來 


*門 

一扇門隻對你關著
就如一隻鳥清晨的語言
隻有你一人能聽懂聲音
看著進進出出的人們
你的眼神並沒失去天真
偶爾站起來你到更空虛的廣場
那些報紙雜誌總不解決什麽問題
你摸摸口袋 每天都剩三塊錢 

一扇門前你徒勞地坐了一生 


*病曆 

十八歲開始就愛上了病曆 

世界上有那麽多醫院
醫院裏有那麽多醫師
醫師裏有那麽多崇拜的偶像
我的病曆沒有病痛的記憶
我的病曆沒有治療的證據
隻有那五花八門的簽名
像一種種神奇的病毒
占據了我的每根時代的神經 


*黑夜的女兒 

風中認識那麽多女人
不知道有個黑夜的女兒
曾經在自己的詩裏哭上一場
一個懵懵懂懂的男人
總是被鮮豔的花朵牽引
不知道床底下的小箱子
多少年未曾在陽光裏打開心扉
詩裏的哭聲 羞羞答答 

黑夜的女兒隻能與黑夜親熱 


*潮聲 

在軀體碎成泡沫之前
岩石終於送來消息
潮水已經開始奔湧而來
潮聲將先一步撫慰苦難的魂
離開沉重的世界
決不想再帶走什麽累贅
再聽夠幾秒潮聲
也就不枉匆匆活上一場 

潮聲也能超度一切 


*遠行人 

再過半年也要去遠行
跪下去石頭不再羈絆
站起來手裏接著陽光
重要的是要配一副好眼鏡
不是讓人更加斯文
重要的是外麵的世界
一顆詩意的心總闖不出精彩 

現在看來看去還不像一個遠行人 


*曠野 

我的曠野我的曠野我的曠野 

填充我吸納我重壓我放飛我
我是曠野是草之上的空氣
我是曠野是大腦裏的自由
在一望無際的曠野
有一棵高高的樹
那是我的樹我的樹我曠野的樹
樹上掛著一個藍藍的天空
那是我的天空我的天空我曠野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