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苦寒的千裏之外的隴上金城不同,河東此時已是綠意盎然。河東山多川少,為形勝之地。這裏山勢陡峭奇峻,林壑溝深,與隴上天地一色,蒼茫遼遠的景致頗有不同。隻見滿山遍野,林木碧綠青翠,生機無限。
而在雄偉的大山之間,汾、沁、漳、涑等諸水交織奔流,宛若一張平鋪的樹葉上縱橫交錯的葉脈,滋養著河東為數不多,而又肥沃富饒的河穀盆地。在這些分散的河穀衝積平原上,阡陌縱橫,稼禾如坪。一塊塊田地平整如割,就好像是仙女織就的一幅幅綠色絲毯覆蓋在寬闊平緩的大地上。
地處汾河穀地北端的晉陽三麵環山,南臨汾水,地勢險要,號為“控帶山河,踞天下之肩背”。晉陽恰好處在河東的腹心位置,水土豐腴,周圍雄關險隘環繞,足憑自保。南下可以渡河兵進河南,爭奪中原。北上可以出於草原,攻掠胡虜。實為易守難攻,進退可據的龍興之地。
自高歡掌握東魏朝政以來,便在晉陽設立了“霸府”,並開始修建晉陽宮。他以長子高澄駐鄴都掌握朝政,而自己則長居晉陽,遙控時局。晉陽從而成為高氏的大本營和東魏實際上的政治中心。
這一日,一支龐大的商隊如同長蛇一般迤邐接近了晉陽。商隊前方,一名騎士高舉一麵紅色的大旗當先而行,旗上中心的白圈內是一個墨色隸書“高”字。旗幟邊緣的留白處,還有豎排的“渤海”二字。整個車隊行止有序,人物精悍,但看上去全都風塵仆仆,像是經曆了長途的跋涉一般。
隊伍中一人身穿青袍,外罩一件素色連帽衫子,座下一匹高頭大馬,正在馬上遠眺偉岸高峻的晉陽城。卻正是從金城返回的高蟬兒。千裏風塵,讓她麵上原本細嫩的肌膚顯得有些粗糙,麵頰上甚至落下了兩團淡淡的高原紅。隻是她一雙秀目依然清亮,仍然冷洌逼人。高蟬兒此刻遠望晉陽,原本如潭水般冷寂的目光似乎也泛起了一絲漣漪,內中仿佛有幾分激動,也有幾分遺憾與不甘。
突然,隊首不知因何突然止步,高舉手中的旗幟左右不住搖晃。正在轔轔前行的車隊見狀猛然間停頓了下來。但這麽長的車隊豈是說停就停,前麵的車馬已經止步,但後麵的還未知情由,仍在源源而來,一頭撞上前麵已經停下的車上。後麵的駑手們紛紛跳下車來,極力挽住車駕。一時間人喊馬嘶,甚囂塵上,隊伍一片混亂。
高蟬兒見狀心中惱怒,才要出言喝問,卻見一騎匆匆自隊伍前麵趕來相報,
“啟稟主家,前麵有軍馬阻路,前行不得!”
高蟬兒柳眉一豎,
“告訴他們這是渤海高氏的商隊了麽?何人如此大膽?”
來人躬身奏道,
“前麵卻是大將軍(高澄)自鄴都回晉陽,太原郡公(高洋)率眾官出城相迎。儀仗當道,警蹕擁途,不得前行。”
高蟬兒聞聽,不禁蛾眉微顰。
高澄為高歡的世子,時為東魏大將軍,領中書監,攝吏部尚書,實際上代表高歡攝理朝政。高澄年輕氣盛,和高歡深沉穩重的行事風格不同,他機略嚴明,事無疑滯。自入輔政務以來,他停年格,不以資曆論官,唯才授予,廣征賢才。當時東魏的才名之士大都被他招攬在左右。高澄還主持編纂了《麟趾格》完善了東魏的律法。針對東魏官場腐敗成風,廉潔者寡的現象,他用崔暹為禦史中尉,糾劾權豪,無所縱舍,朝局為之一新。
對這樣一位正在意氣風發的少壯權貴,高蟬兒隻能選擇退避。她的父親高敖曹當初見高歡時被門禁所阻,高敖曹一箭射死阻擋之人,高歡亦不敢問。但如今世事變遷,自高敖曹去世後,渤海高氏雖然還有高季式、高仲密二人任職於朝,但已經日漸零落,再也難見昔日的輝煌了。
高蟬兒下令道,
“且命大家少歇。馬不卸鞍,車不解轅,就在道旁停駐,等候前麵道路通暢後再行。”
雖說高蟬兒選擇在道邊暫停等候,但商隊一行車馬眾多,聲勢浩大,卻是頗為引人注目。不多時,就見一隊甲騎挎弓持槊,呼哨而至。為首之人馳到商隊前麵勒馬高呼,
“大將軍傳主家前去覲見!”
商隊中人聞聽不禁麵麵相覷,高十九郎上前一步,皺了眉頭對高蟬兒道,
“主人,卻不知大將軍此為何意,您看……”
高蟬兒沉吟片刻道,
“既事已如此,我便去見他一見,且看他如何說話,渤海高氏也不是任人可欺的。你關照眾人切勿妄動。”
高十九郎行禮低聲應諾,然後轉身自去吩咐。高蟬兒命人備了兩份禮物,命兩名隨從捧了,然後策馬隨了傳令的騎兵來見高澄。
高蟬兒等人一路行來,但見前麵鐵騎如牆,已經將整個通往晉陽的道路堵得嚴嚴實實。前來傳令的軍士上前交涉一番,當麵密集的甲騎陣列當中一分,讓出一條通道來。
高蟬兒隨著傳令的騎兵緩緩穿過軍陣。隻見高澄隨扈的甲騎人數眾多,不啻數千之眾。人人衣甲鮮亮,神情彪悍,皆雄武虎狼之士。穿過外邊護衛的甲騎,裏麵高澄大將軍的儀仗吹鼓俱列,褒羽飛揚,傘幢如林。而路邊已經搭起了一頂巨大的帷廬,周圍甲士環繞。
高蟬兒等人在帷廬外下馬,早有人已經通入內傳報。不多時,就見有侍從出來道,
“大將軍傳商隊主家覲見!”
高蟬兒整衣冠而入,
她進得帳來,卻見帷廬內鋪了厚厚的氈毯,走在上麵腳下軟軟的很舒適。帷廬當中氈毯上還鋪了寬大的一張席子,平整光潔。席後立一五折漆屏,上麵描金彩繪遊宴戲樂,富麗堂皇。漆屏前設了兩張黑漆矮案,案後擺了兩張胡凳,兩位貴人據案而坐。
當中主位那人,身穿絳紗袍,頭戴貂蟬冠。容貌俊美,風度弘雅。他手持一柄白羽扇,氣度翩然,隻是眼中精光畢射,似乎直指人心。
主位下手之人也是紗袍籠冠,卻是生得其貌不揚。他膚色略黑,雙顴突起,還有些天包地。但是他儀態端嚴,氣度深沉,卻是令人不敢輕視。
高蟬兒知這必是高澄、高洋二人,當下肅容大禮而拜,
“渤海高氏故忠武公女高蟬兒參見大將軍!”
卻說高澄今日從鄴都回到晉陽,既近城外,卻見自己的嫡親兄弟高洋前來相迎。高洋現官居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太原郡公。在高歡諸子中,如今除了長子高澄外,就是二子高洋年紀較長,得以出仕。
不知為什麽,高澄對這個年齡相近的兄弟原本卻是內心有些忌憚。高洋雖然其貌不揚,卻自幼見識不凡,深沉有大度。
當初高歡為了考校諸子,曾給了他們每人一束纏繞難分的生絲,命他們把亂絲理清楚。諸子都在為如何清理亂絲而發愁,唯有高洋抽刀將絲斬斷,曰,
“亂者須斬!”
高歡對此非常高興。為了進一步考驗他們,高歡又命諸子各領兵外出,然後命令勇將彭樂率領甲騎假裝去攻打他們。包括高澄在內的高歡的兒子們麵對不明身份甲騎的突然襲擊都顯得非常恐慌,亂做一團。隻有高洋毫不畏懼,率領部下拚死力戰。彭樂怕傷了高洋,脫下自己的甲胄,以真容相示,並告訴他真相。但高洋卻不肯罷休,生擒了彭樂來見高歡。事後高歡對丞相長史薛琡道,
“此兒意識過吾。”
然而二人漸長之後。高澄年長英秀,深為高歡所喜愛。如他今又秉持國政,雷厲風行,百官無不震懼。而高洋則變得越來越寡言少語,無論高澄說什麽,他都一味順從。漸漸地,高澄對他的態度變得極為輕慢。即使是家人,也覺得似乎高洋如今遠不及高澄。
卻說兄弟二人見麵,高洋一如既往地語態恭敬,禮數周到,而高澄卻是神情倨傲。二人見過禮,高洋道,
“兄長為國操持,日理萬機,奔波晉鄴,多有辛勞!”
高澄冷色道,
“替父分憂,乃是完孝,為國效力,乃是盡忠,此皆臣子本分也,又何敢妄言辛勞二字?”
高洋隻得低頭謝罪。高澄冷哼一聲道,
“如今國事紛擾,你若能助我臂力,我又何致於此?”
高洋揖手為禮,
“弟愚鈍,難及兄長萬一,誠恐不能相助兄長,反以為亂。”
高澄性好言笑,當下戲謔道,
“你自謂愚鈍,不肯效力,實則恐不是舍不得屋中美嬌娘罷?”
高洋麵上微紅,作禮道,
“弟安敢如此?過後必向大人請命,前往鄴都,襄助兄長!”
高澄微微點頭稱可。但望著高洋有些惶恐的醜陋麵孔,心中卻又突然想起高洋的妻子李氏竟然比自己的妻子馮翊長公主元氏更加美貌,不由心中又是一陣不快。他方要開言再戲弄高洋一番,卻突然從隊伍後麵傳來了一陣喧鬧之聲,將他的話頭截住。
高澄轉頭看時,卻發現有一支龐大的車隊正沿著官道迤邐往晉陽而來。車隊被自己隨扈的甲騎攔住,一時有些混亂,隻聽人喊馬嘶,甚囂塵上。然而車隊很快就安定了下來,就在道邊停駐等候,看來這車隊的主事之人頗有些治下之能。
高澄挑了挑眉頭問道,
“此眾為何家所屬?”
高洋仔細看了片刻,稟道,
“據旗號,當是渤海高氏。”
“渤海高氏?”
高澄沉吟道,
“父親當年曾拜高乾為族叔,說來這渤海高氏還算是咱家的親戚。不過渤海一門忠烈,有殊勳於國,倒是不可不敬。”
高澄即下令道,
“命那主家前來見我!”
高蟬兒入帳唱名拜見,卻是讓高澄、高洋二人吃了一驚,他們萬沒有想到這商隊的主事之人竟然是高敖曹的女兒。說來高蟬兒還算是他們的長輩,二人 急忙起身行禮。
三人重新見過了禮,按賓主落座。高澄問道,
“卻不知姑母此番從何而來?”
高蟬兒頷首道,
“回稟大將軍,妾此番行商關西,遠至西陲金城,輾轉千裏而回?”
聽高蟬兒居然是從死敵西魏通商而回,高澄麵色一沉,語氣轉冷道,
“哦,不知姑母可曾報備朝廷?”
高澄年紀雖青,卻也久居上位,殺伐果斷。他容語肅然,立時一股威勢已撲麵而來,令人不敢仰視。高蟬兒鎮定地回答道,
“妾家世隆遇,深沐皇恩,怎敢有違國法,使墮家名?行前妾已知會朝廷,並受頒文牒通憑。此番所販去關西者,並無軍資禁物,皆百姓尋常之用。還請大將軍安心。”
高澄如何不知她這話裏半真半假,若無暴利相驅,她渤海高氏怎會甘冒如此風險,不遠千裏到敵國通商。能販賣到關西的,又豈能是僅尋常之物。但高蟬兒說有朝廷的文牒通憑,卻多半是真的。以她渤海高氏的名頭,弄到這些東西並不是什麽難事。更何況現在東魏腐敗成風,隻要用錢財行賄,大小官吏什麽枉法的事都敢幹。
高澄雖然半信半疑,但也知渤海高氏輕易動不得,何況高蟬兒姿態放得很低,也給足了自己麵子。他麵色稍霽,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認可了高蟬兒的說法。
高蟬兒心中暗送一口氣,但還未等她再開言,卻見高澄輕輕搖了搖手中的白羽扇,語氣輕鬆地道,
“我這裏倒有一件趣事,昔日大人(高歡)於府中筵宴,眾官皆至。席中優伶作戲聚興。優者石董桶忽至冀州刺史尉士真(尉景)前,伸手剝衣,曰,‘公剝百姓,董桶何為不剝公!’士真狼狽,見者無不大笑!”
說到這裏,高澄也不禁麵露微笑,似乎神思沉浸在那幅滑稽的畫麵裏。高蟬兒也隻得陪笑了幾聲。高澄突然話鋒一轉,
“尉士真貪賄無度,又發民夫狩獵,死者三百人,天下恥之。大都督庫狄幹曾向大人求為禦史中尉。大人問,‘何意下求卑官?’幹曰,‘欲捉尉景!’今我用崔暹為禦史中尉,以坐匿亡人將其禁止。大人詣闕,曰,‘臣非尉景,無以至今日!’。凡三請,至尊乃許之。後黜官為懲,如今操行頗改。”
高澄轉首盯住高蟬兒,眼中精光畢射,
“我自入朝輔政,清匡朝綱,糾劾不法,雖至親勳貴,無人可免。還請姑母慎之!”
尉景的妻子常山君,是高歡正妻,高澄的生母婁昭君的親姐姐,本人又很早起兵相應高歡,位高權重。然以尉景之親貴,仍不免應貪贓枉法而受到高澄的懲處。高澄今日拿其對高蟬兒說事,警告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高蟬兒聞聽,略一沉吟,向高澄稟道,
“妾不遠千裏,甘冒風塵,躬自行商於關西,實非為逐利,而為在探西賊之虛實,以報父仇…”
高蟬兒將此行之所見所聞,詳細地向高澄敘述了一遍。當然,她隱去了在蘭州失手被擒,被迫答應向李辰提供情報換取脫身一節。
高澄聽得十分認真,當聽到西魏吏治清明,民生安定,又修戈整武,實力日強時,麵色漸漸變得凝重了起來。待高蟬兒語畢,高澄方點頭道,
“不意這西賊勵精圖治,有鯨吞河洛之圖,一統宇內之誌,此誠為我心腹大患!”
他轉頭對高洋道,
“你我兄弟當夕惕若厲,時刻莫忘強敵在側,今生必以掃平關隴為念!”
高洋揖手稱諾。
高澄又對高蟬兒道,
“姑母今後通商關西,還望盡力打探西賊虛實以告。本方若有留難,可盡告我知!”
這算是以執政大將軍的身份給高蟬兒通商開了綠燈。高蟬兒自是滿口應允。見高澄此刻心情頗佳,高蟬兒機靈地命隨從將所備的兩份禮物呈上。高蟬兒對高澄行禮道,
“妾此番自關西購得‘雨過天青’茶具一套,獻於大將軍;雙彩琉璃璧連環一對,獻於太原公(高洋)。區區俗物,還祈笑納。”
高澄、高洋一起還禮道,
“不敢!姑母有心了。”
高澄如今富貴已極人臣,又尚天家公主,什麽樣的奇珍異寶沒見過。因此對高蟬兒從貧瘠的關西帶來的什麽禮物原本根本就沒當回事。但是當高蟬兒的隨從將禮物擺上案來,卻不由多看了幾眼。
禮物由一個漆盒所盛,卻見這個盒子漆麵光亮如鏡,麵上平嵌螺鈿。螺鈿構成的一幅高山流水的畫卷布滿整個盒子表麵,精美絕倫,氣味高雅。單隻這一盒子便是已非尋常可得的珍物。
高澄好奇地打開盒蓋,卻見盒子裏麵鋪滿厚厚的素色絲絹,當中端端正正地擺了兩隻茶碗。高澄取出了一隻,拿在手裏細細端詳。這隻茶盞造型工整,一絲不苟。釉色溫潤細膩,撫之如嬰兒肌膚一般。更難得的是它的顏色,雅致而富有變化。對著日光細看,釉麵的玻璃質表層呈現出難以言譽的美麗色彩,就真的宛如新雨之後,那一塵不染的天際。在茶碗的底部,還鐫刻了“高府珍玩”四字。
高澄一時愛不釋手,笑道,
“此物甚合吾意!他日山園遊燕,執射賦詩,與眾唱和,品茗娛適,豈不快哉!”
高澄將茶碗放回盒中,再對高蟬兒行禮稱謝。高蟬兒還禮道,
“大將軍風度弘雅,文思不凡,用此物最是相宜,何勞相謝。”
高澄再看高洋時,卻見他手上拿了一對琉璃環正在觀看。此環通體晶瑩剔透,型製古樸。一隻通體碧綠,另一隻則顏色橙黃 。雙環首尾相合,鏤空交連,渾若天成。
隻聽高蟬兒道,
“妾聞太原公夫人出身名門,德容俱美,太原公風姿不俗,氣度深識,公與夫人必同心永結,百年好合,富貴無極。”
高洋神態憨厚地揖手稱謝。
高澄聽的高蟬兒提起高洋的妻子,不由心中又是一陣酸意,當下指著高洋又再戲謔道,
“此人亦得富貴,相法亦何由可解!”
言畢不覺大笑。高蟬兒驟聞,不由心中一驚,因為這話說得實在刻薄。她有些不安地瞥了高洋一眼,卻見高洋神色如常,似充耳未聞。
高蟬兒再坐一會兒,便起身告辭。高澄、高洋送之帳外。之後,高澄命拔營起行。
高洋隨高澄進入晉陽,先拜見了高歡,再陪高澄去內宮拜見了母親婁昭君,方才回到自己的府邸。
高洋回到府中,便來後宅見自己的妻子李氏。李氏名祖娥,乃是趙郡李希宗之女。
李祖娥聽到高洋回來,忙於簷前行禮相迎。高洋見到他,原本毫無感情的眼中也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溫柔。他伸手默默地扶起李祖娥,向她微微點頭示意。
待二人回到房中,李祖娥服侍高洋脫去官袍,換上一套家居的便服。高洋隻是伸了雙手任她擺弄,更無一言。李祖娥也隻是默默地為他更衣,夫妻之間幾乎沒有什麽語言的交流。
李祖娥正要轉到高洋身後替他整理衣領,突然,高洋伸手抓住了李祖娥的一隻胳膊。李祖娥驚疑地抬眼望著高洋,卻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輕輕地放到她手上。李祖娥好奇地打開盒子,立時一陣璀璨的光亮幾乎耀花了她的眼睛。
“嗬…”
李祖娥不禁用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隨後,她哆哆嗦嗦地將盒子中晶瑩剔透的那堆閃亮取了出來。
展現在她麵前的是一對琉璃璧連環。雙環一為翠綠,一為橙黃,晶瑩剔透,在燈下熠熠生輝。雙環形製都為古玉環模樣,鏤空相扣,渾若天成。
“這是給我的?”
李祖娥雙手將琉璃環捂在胸前,有些懷疑地盯著高洋問道。高洋輕輕地點了點頭,
“適才在城外偶遇渤海高氏女,此物為她所獻。”
高洋停了停又道,
“她還說,還說祝我們同心永結,百年好合。”
李祖娥聽了,不由麵上泛起了一真紅暈,她本是無雙絕色佳人,如此一來,更是明豔不可方物。
李祖娥和高洋成婚以來,不知是處於嫉妒還是什麽別的原因,每次高洋為她置辦一些服飾用具,隻要稍稍入眼,高澄就會派人來索取。所以至今李祖娥身邊連一件像樣的飾品都沒有。
李祖娥今日見這琉璃璧連環晶瑩剔透,渾然天成,又有如此佳喻,實是難得的寶物,心中簡直開心極了。
她當下對高洋盈盈禮拜,眼中柔情若水,
“多謝郎君!”
高洋將她扶起,有些木木地衝她咧嘴一笑…
正當此時,卻聽見下人來報,
“啟稟主人,大將軍遣內侍前來府中傳訊。”
李祖娥聞聽,頓時有些驚疑不定地看了高洋一眼。高洋卻鎮定地下令道,
“傳他進來。”
過了一陣,高澄派來的內侍進來向高洋行禮。
高洋淡淡地道,
“我兄遣你前來何事?”
那內侍躬身道,
“大將軍欲借太原公今日所得琉璃璧連環一觀。”
“你…”
李祖娥在旁聞聽,隻氣得兩眼發紅,
“大將軍府中珍玩如山,妾僅有此物耳,又何忍相奪…”
高洋伸手止住她的話語,麵上帶笑道,
“此物猶應可求,兄須,何容吝。”
李祖娥雙手緊緊攥住琉璃環,隻是眼巴巴地望著高洋。高洋默不做聲地走過去,向她伸出手來。李祖娥不敢違抗,隻得萬分不甘心地將琉璃環交到高洋手上。高洋轉身將琉璃環裝回盒中,然後交到那內侍手上。
內侍雙手接下裝了琉璃環的盒子,躬身大禮稱謝。
琉璃環到手,這內侍卻是沒有馬上上告辭。隻見他瞥了一眼李祖娥,又躬身奏道,
“公主(高澄的妻子馮翊長公主)久未晤太原公夫人,請夫人入府一見。”
李祖娥聞聽立時臉色蒼白,她求救似的看著自己的丈夫高洋,眼中已是晶瑩閃動。
停了片刻,方聽高洋有些澀澀地道,
“既是嫂嫂見召,你可隨他入府拜見。”
“妾謹遵郎君之命。”
李祖娥呆了一呆,最終還是俯首應命,兩滴淚珠已經止不住從眼角滾滾而落。
李祖娥去後,高洋在堂中枯坐竟日,不發一言。
……
對不起,今天發晚了,讓您久等。
謝謝評論。其實這個問題如果寫清楚就得是鴻篇巨著了。我這裏隻是簡略地表達一下個人的一些觀點。
其實對東西魏和後來的北齊北周後世的評價周是鮮卑漢化,而齊則是漢人鮮卑化。西魏宇文泰集團,實際上是武川鮮卑和關隴漢族豪強的結合。與東魏相比,整體實力要弱小很多,特別是鮮卑武人的力量比較弱。到了後期,除了一些為數不多的高級將領,西魏北周的軍隊已經全部是關隴地區的漢人。在宇文泰實行複周禮之後,這個原本反漢化起家的武川集團已經完全漢化了。隻是因為皇帝和首腦是鮮卑人,為了保持最後一點鮮卑的特權,幹脆給全體漢族高級將領賜鮮卑姓,以視同為一體。我覺得這是由於西魏北周政權鮮卑弱而漢族強對曆史現實分不開的。
反觀東魏北齊,六鎮鮮卑的勢力要強大很多。雖然它的政權也結合了關東漢族士族,但是鮮卑力量一直是占主導地位的。高歡自己因娶了鮮卑貴族出身的婁昭君而起家,所以自視為鮮卑人。北齊的曆代皇帝都是婁氏的子孫,所以更將自己當作鮮卑而非漢人。高歡的繼承人中高澄漢化最深,可惜死的最早。其次是高洋,下麵一個不如一個。甚至高洋死後,婁太後聚集鮮卑大將,對朝中的漢族高管和漢化鮮卑進行了清洗和屠殺。直到北齊滅亡前,這種針對漢族官員的屠殺還在繼續。所以東魏北齊政權骨子裏是鮮卑政權,處處顯露著凶殘和暴虐。
周滅齊,實質上是文明對野蠻的勝利。
為什麽是西魏到最後完全漢化了?鮮卑人占絕對優勢的西魏完全漢化了,漢人占優勢地位的東魏有沒有漢化?東魏的漢人是不是鮮卑化的厲害,比如這一節寫的高澄搶奪弟弟的財務女人。
漢化程度深淺和國家競爭力是正麵的相關關係嗎?從博主的敘述中看來,西魏鮮卑貴族壟斷權力,而最終戰勝東魏。漢化到底在民族融合的亂世是一個什麽作用?
的確如此,隻能從史籍記載的蛛絲馬跡中去揣度曆史的真相。不過這也就給文學作品的創作留下了空間。我寫作中盡量追求符合曆史記載的原貌,甚至很多對話都是照錄史書。當然也大膽地對情節細部進行了演繹。還請方家指正。謝謝。
與李祖娥相關的一些記載讓人疑惑。
高澄之死充滿了懸疑,我後麵會寫到。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