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和大學同學聚會,席間我迫不及待地問起阿藝的情況。
阿藝,曾經是中國少年廣播電台合唱團的小歌星。歌聲脆脆中帶著點柔美,就象她的人。第一次見到阿藝是新生報到的時候。我站在桌子前,背對著門,忽然聽到背後門聲和笑聲一起響起來。我轉過身來,就看見了阿藝,而笑聲仿佛是從大大的黑眼睛裏傳出來的。照例的寒暄之後,阿藝開始收拾東西,她啪地一聲把個塑料瓶子放在桌子上,抬頭見我正看著她,就笑著說:“隱形眼鏡,沒見過吧?”我點頭,扶了扶我的傳統眼鏡。那是90年,我們被稱為“九十年代第一批大學生”,好像無尚的光榮。
剛進大學的我們就象瞎貓一樣,四出亂撞,希望可以鴻運當頭,撞到自己的理想,事業,朋友,甚至撞到自己的愛人,至少撞到個耗子,死活都不挑剔。而我,頻頻撞到阿藝。先是英語分級考試,全班隻有我和阿藝考入二級。所以在千篇一律的日子裏,我們兩個會一起有點小小的變化。然後就是係裏總是叫我們兩個一起去幹活。所謂日久生情,或者是本就命裏注定,我們兩個開始出雙入對,成了好朋友。
在阿藝麵前,坦白的講,我是有點自卑的。她算不上大美女,卻也很出眾,所謂因為可愛而美麗是很適合她的。她名字裏的“藝”字可算是概括了她的很多特點。一藝歌聲。她唱的好聽,我這個藝術門外的流浪漢總是找個機會就要她唱個歌兒,她也從不推辭,抬起臉來就能把音符飄上樹梢。我陶醉得很。唱完了她總說:“唱得好吧?!”對這句話,我也很陶醉。二藝手工。冬天來的時候,阿藝又開始織毛衣。我跟著她和阿蓮學了這門手藝,來了美國後居然不落人後,可想而知她的水平。我曾經起頭20針,後來居然織成了23針,還要靠阿藝給我修好。三藝文章。人如其文,她的文章總是透著小小的才氣。她算不上文字的駕馭者,但是由於心靈的娟秀,文字也是玲瓏。有一次中國文學課的老師給全班命題作文,阿藝的文章倍受他的讚賞。相比之下,我是屬於有點愚鈍的那種,但是,由於我經曆和性格的複雜,我總顯得要沉穩些。就如很多夫妻一樣,我和阿藝是互補型的友情。我們互相稱呼:“親愛的。”,不知道當時羨煞了多少男生。
寒假來的時候,我迫不及待的踏上去父母家的路。我到了家,阿藝的信也追著來了。阿藝的字有些大氣的,看著很舒服。我記得阿藝在信裏說,我走的那天,她跑到我家,砸了半天門也沒人應。她的心都空了。又說要我好好過寒假,但不許忘了她。當時看著,心裏有很複雜的感受。我為這份純真的感情而陶醉,兩個人好,就是好,沒有理由的。而將來誰能真正奪得芳心將是個幸運兒。後來幸運兒的桂冠被88級的一位奪走,我們總笑稱他是阿哥。然而,在我所有美好的感受之下,卻是一點傷心,覺得美好的東西總是不能在我的生命裏久留。開學後的那年,阿藝對我說,高年級的對我的評價是“天馬行空”,我哈哈大笑(很不淑女),我心裏對這四個字的解釋是:“難以駕馭”。然後,阿藝又說,阿哥說我們兩個人,我是出主意的,她是幹活的。我這次隻是微微一笑,因為心裏其實沒有笑出來。阿哥的話除了表揚阿藝勤勞外,還說她在被我利用,那一刻,我知道我和阿藝的路走不遠了。
年底的時候,我和阿藝就不再出雙入對了。
四年的大學生活,大家各忙各的,能保住心境的很少。恩恩怨怨,情長紙短。
畢業後的第三年,我來到了美國。在沉重的各種壓力裏,我象條不會遊泳的魚,無法棄水登岸,又無法自由呼吸。即便這種情況下,每年,一兩次,我會想起阿藝。覺得她一定會出國。後來也經別人口中得知她的確來了美國。聽到消息的時候我很高興。雖然美國比中國個頭還大,但是我還是很傻氣的幻想和阿藝在美國不期而遇。網絡發達後,我在北美幾個主要網站溜達時,總會猜想這個馬甲,會不會就是阿藝。但是,沒有人知道她的地址,我也沒有找到她的馬甲。
於是,回國的時候,和大學同學聚會,我迫不及待地問起阿藝。
同學說:“阿藝回國來了,不過在美國受了刺激。”我不解。同學又說:“家庭問題。”我問:“現在呢?”同學說:“見過她,說話很慢。”同學對阿藝的記憶一定是那個伶俐的小姑娘。我愣了一下,不知該如何感受了。回了美國的第二天,居然夢到了阿藝。還是以前的樣子,不過沒有說話。記憶裏的阿藝在我遠遠逝去了的大學生活裏燦爛著,我惋惜,我難過,我不知所措。我青春的夥伴到底成了什麽樣子?我寧願不知道。
-- 夢阿藝,作文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