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鬥狼
老煙記事
【到了第三天，剛吃過早飯，劉隊長就把三位排長叫到隊部開會。我們則在馬棚場院做下地前的準備工作，寄住在老職工家裏的那些人也都過來集合。過了半小時，四個領導回來，帶給我們的卻是一個驚人消息：根據昨天剛剛結束的總場辦公會議，各分場要馬上抽調精兵強將，支援大湫窪的新點建設，確保完成“當年開荒、當年播種、當年收獲”的躍進目標。二隊領了40個名額，其中有36個落在我們這些新人頭上。劉隊長找排長們開會，就是商量人選問題。速中的“精兵強將”其實都在馬棚裏，因此也沒啥好商量的，拔營起寨就是了。
這事來得非常突然，我們這些“生米”還沒明白過味來，就被煮成了“熟飯”。李克文幾個老兵油子憤憤不平，等劉隊長一走就開始發牢騷，說這孫子早就算計好了，先把大家圈進馬棚，再往大湫窪哄。40個名額幾乎都讓速中給占了，我們連個熱炕頭都沒沾著，就替二隊完成了支援新點建設的任務。蘇啟尚聽後，很生氣地把他們訓斥了一番：“你們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是總場的最新指示，劉隊長怎麽可能事先知道？再說他也沒逼著大家都去大湫窪，隻說要跟我們商量商量。是我們幾個覺得速中一下來了這麽多人，給二隊造成很大壓力，還不如把馬棚的隊伍都帶過去算了。沒錯，大湫窪是個新建點，條件會比較艱苦。可我們到北大荒，不就是墾荒來了？二隊條件好，那是人家幹出來的，我們有什麽資格坐享其成？你們昨天剛唱完軍歌、表完決心，怎麽睡一覺就變慫了？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們可別給速中丟臉。建新點是總部軍令，你們的軍裝還穿在身上，不要忘記自己的使命！我實話告訴你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們當了這麽多年兵，最後還想到軍事法庭上過過癮咋的？”
蘇啟尚平日挺隨和，關鍵時刻卻也聲色俱厲，搞得李克文幾個灰頭土臉，不敢再吭聲了。事後我了解到，速中第二批抵達總場的那幫人更沒得商量，全部發往大湫窪。陳洪謙昨天下午剛宣布去各分場的人員名單，晚上就跑到招待所收回成命，結果當時就炸窩了。學員們群起而攻之，指責老陳一路撒謊，說什麽“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現在連總場都這副德性，再別提分場了；沒呆上幾個鍾頭，竟連分場也黃了，直接發去建新點，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搞得老陳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啥話也說不出來。幸好新點負責人石濤隨後而至，及時壓製住了這場紛亂。但有個老兵還是不服，對石書記說：“我們不是對來北大荒有意見，而是對老陳這種做法有意見。好家夥，吹得天花亂墜，連象牙都吐來了，其實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我們響應黨的號召，誌願來北大荒，吃苦受累也是本分。老陳不在這兒呆，卻成天喊口號，講大道理，欺騙群眾，這他媽的算是什麽作風？”
老陳辯解道：“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確係我上次參觀所見，但那是一個模範農場，蘇聯援建的，有好幾年基礎了。”
“那你怎麽不告訴大家，任憑幹部處長在會上胡吹毛料？這他媽的叫實事求是嗎？”
老陳終於憋不住了：“我沒有把情況向大家說清楚，是我不對。現在我決定留下來，和大家一起去大湫窪墾荒！”
這話一說出來，所有人都楞住了。其實誰都知道，老陳沒什麽責任：動員會是政委主持的，幹部處長做報告，老陳怎敢在底下拆台？大家隻不過一時怨氣無處發泄，都衝他來了，沒想到竟會把他激成這樣！
石書記替他打圓場道：“你們別胡鬧。老陳已經完成了領隊的工作，要回去報告，這是組織上的安排。”
“不，石書記，我要留下來！”老陳突然一跺腳，臉漲得通紅，像是喝了什麽興奮飲料，激動地說：“這些天我看到墾荒大軍戰天鬥地的革命精神，靈魂深處受到強烈震撼。在速中我也是寫過決心書的，但領導考慮到我的實際情況，讓我就地轉業。我感謝組織的關心，但現在我必須參加這場偉大的戰鬥。我是軍人，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逃離戰場。我會和速中的同誌們戰鬥到底！”
石書記情不自禁地走上前，緊緊握住他的手，用力搖了兩下：“老陳，好樣的！我代表場部領導感謝你！”旋即對眾學員說：“你們看到了吧，這就是共產黨員，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我會向速中領導去信，表揚陳洪謙同誌的高風亮節，並為他辦理調動手續。現在，我宣布陳洪謙同誌為大湫窪一隊的臨時指導員，負責管理速中分配過來的全體人員，正式任命待場部批準以後下達。”
陳洪謙放棄揚州的工作，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啃地球，確實起到了穩定軍心的作用，一時在整個農場傳為佳話。不能留在二隊，多少讓我感到遺憾，但想到有那麽多速中的同誌將陪我在大湫窪共同奮鬥，我心裏又生出些許安慰。說句實話，我和他們在揚州共事幾年，也沒建立多少深厚感情；如今到北大荒來，卻發現他們是最可依靠的一群人。】
2015-2-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