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太可真不一般!”, 離開後我倆感歎。
第五天的傍晚,我和妻子到達了一個叫 "Bühl am Alpsee" 的小村莊,這裏離我們的目的地博登湖隻有七、八十公裏的距離了。村子“名”副其實,緊挨著一個大湖:Alpsee,放眼望去,青山碧水,夕陽斜照,真是一個美妙動人的瞬間!
期間,我們已經放棄了網上尋宿,繼續使用“走到哪兒,找到哪兒”的策略。還別說,這“招”到現在為止屢試不爽,而且越小的村子,成功的可能性越大。
麵前的小莊子,似乎要破掉這個“鐵”律了,大概來湖邊度假的人太多了吧,問了幾家後,都是客滿,不過,最後一家的女主人,給了一條“內部”信息:“問問前麵拐角的老太,她可能有住處。”
路口的人家,三麵臨街,圍出了一個三角形的院落,一棟三層的木房子,牆上嵌著幾個字:Haus Mörtl (民居莫特爾),房子有些破落,牆麵發黑,油漆也斑斑駁駁。盡管如此,院內依然滿是花草樹木,木陽台上開滿了天竺葵。
花園中一個老太在忙碌,她穿著一個碎花長裙,式樣老舊,顏色已變得發白。隔著低矮的木柵欄,我們與她對話。
“您好,聽說您有客房出租?”
“是啊”
“有雙人間嗎?”
“有,64歐元一晚”, 老太直來直去。
我們喜出望外,妻子好奇,問:“您連個牌子都沒有,客人怎麽知道啊?”
“我91歲了,客人多了,我也接待不了”,老太一副“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語氣。
“這麽大一個房子,就您一個人管著?”, 我的臉上一定滿是驚奇。
“是啊”, 回答簡潔平靜,還有點“這有啥大驚小怪”的口氣,“你們把自行車推到車庫,我給你們布置一下房間。”
莫特爾太太麻利地換好床單、被罩,房間寬大潔淨,隻是家具和設施,都已陳舊過時了。衛生間為公用,她告訴我們,淋浴之前還要手工上水。於是,我們又看到了一個讓人驚歎的一幕:老太提著一個足有10公斤的水桶,腰不彎,氣不喘,下到地下室加水去了!
騎行了一天,想吃點湯湯水水的了,妻子說,咱煮點麵條吧,我騎車到附近的超市買回了幾袋方便麵,我問莫特爾太太,能否用一下她的廚房煮麵。
“不行”, 她的回答斬釘截鐵,“這不是度假房,這是我自己的廚房。”
“燒點開水總行吧?”, 我不想馬上放棄。
她猶豫片刻,勉強點了點頭。
我剛回到房間,老太來敲門,說:“好吧,你們來煮麵條吧,我同意了”,老太的內心不知哪裏“柔軟”了一下。
廚房應該也是老人的起居室,有簡單的幾件家具,一把木椅子,對著一個電視。
我們邊煮麵條,邊和她閑聊,她說起打理花園菜園,臉上便有了些神采,話也多了。
“您有孩子嗎?”,妻子轉了一下話題。
“沒有”, 她神態黯然了一下。
涉及到孩子家庭,她似乎盡力回避,我們自然也緘口不言了。
我注意到,一個櫃子上放著一張很新的嬰兒照片,不管是誰的孩子,這讓我們窺見了老太內心柔軟的一麵,也應該是她心底的一抹亮色吧,我猜。
“您家裏院裏有重活怎麽辦?”, 九旬老人維持這個家庭旅館,對我真是難以置信。
“一般的活我都能幹,其他的就請人來服務就是了。”
說話間,麵條煮熟了,我們讓她一塊吃點,她連連搖頭,“這種東西,我聞著都受不了!”, 老太毫不遮遮掩掩。
“我出去了,不打擾你們吃飯了,你們隨便‘禿嚕’吧”, 東方人吃麵條“禿嚕”發聲,是德國的一個“笑談”, 老太難脫這個“俗套”。
…
我們正在“禿嚕”麵條,來了一個應該是鄰居的姑娘,告訴老太說,她的電話一天都打不通了,果然,無繩電話上,一直在顯示“尋找基站..”, 老太臉上,第一次有了一種“無助”的表情。
我問了她的電話號碼,用手機一試,是正常的待機聲,說明線路正常,應是電話本身的問題,我讓她找來另一部電話一試,電話通了,老太鬆了一口氣,說:“謝謝!”
第二天早晨,不大的早餐室內坐了好幾撥人,有年輕的登山者,中年的摩托車旅遊者,互相一交流,幾乎都是通過其他旅館客棧推薦而來,看來,老太在這裏“知名度”很高,難怪不用掛牌子呢!
老太入住時已問好每人喝什麽,早晨並不再重複,對每個人的服務都極其“精準”, 她從一個櫥櫃裏,像“變戲法”一樣端出一份份奶酪,香腸,果醬,談不上豐盛,倒也十分新鮮。
“果醬是您做的嗎?”, 旁桌的人問。
“自摘自產!”, 老太不無自豪,能看出來,她很享受和客人的交流,“我的咖啡據說很好喝,可我一輩子都不喝咖啡!一次,我嚐了一小勺,喔,那味道,我再也沒沾過!”, 她皺眉撇嘴。
“那您喝什麽呢?”
“牛奶,我在農家長大,一輩子就喝牛奶。“
咖啡不濃不淡,很對我的胃口。
老太照看著客人,說:“缺什麽說話,吃不飽,是你們自己的事啊!”, 她幽了一默。
…
早餐後,我們收拾停當,我想給這位獨特的老人照張像,暗想,以老太的脾氣,肯定會吃閉門羹,沒想到她卻欣然同意了。在她房前的花園中,我用手機拍了題頭的照片。
“我又老又醜,有什麽可照的。”, 她嘴裏咕噥,但笑得很好。
2020-0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