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會：樓蘭夢

    早上七點鍾，影劇院外麵冷清清的，小胖獨自一人守在大門口。
    漸漸地，人越來越多了。待會兒這裏要舉行全縣教師藝術節文藝匯演。當大夥兒看到小胖時，幾乎每個人都感到又驚奇又好笑：這個傻蛋跑來幹什麽？難不成又在犯傻呢？連左右腿都分不清楚，還會懂藝術？
    聽到大夥兒的議論，小胖隻是老老實實地站在那兒傻笑。說起他，更多的人則是搖頭歎惜。小胖曾經被當地推薦為奧運聖火的傳遞者，可現在卻什麽都不是了。這一切都是因為去年聖誕節的那場車禍。
    去年山體岩崩發生車禍之後，小胖隻覺得腦袋一震，就什麽都不知道了。躺在病床上，他的嘴唇一直蠕動著，似乎在念著一個人的名字，可身旁的人始終沒有聽出來。還有他那雙手緊緊地握著，像是握著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好幾天後，小胖終於睜開了眼。他張開雙手，可裏麵什麽也沒有，空空的。那一刻，他急得發狂起來。兩隻手拚命在床上亂抓，眼睛瞪得好大好大，嘴裏跟著幹嚎起來。在場的人都嚇住了。大夥兒明白他在找東西，找一件對他很重要的東西，可沒一個人能幫得上他的忙。
    聽到他的哭聲，一個護士走了進來。“你是在找這個嗎？我在擔架上發現的。”護士說著，將手裏的東西遞了過去，小胖愣了好久，突然一把搶了過去。直到這時，人們才看清楚，那是一枚檀木製的平安符，上麵貼著一張女孩兒的大頭貼。女孩兒正甜甜地笑著，露出兩顆潔白而俏皮的小虎牙。嘴邊兩個小酒窩，像開了兩朵杏花。大頭貼的旁邊刻著兩個字：歡歡。平安符的背麵則是一個奧運福娃“歡歡”的圖標。
    出院之後，在大家的眼中，小胖成了一個弱智，因為他的大腦受到損傷，智力出現問題，甚至連自己的左右腿都分不清楚了。他的舉止行為就像一個還沒有涉世的孩子。就這樣，他的奧運火炬手資格被取消了。從此他隻能整天呆在家裏，因為除了家人，沒多少人願意和他說話，也沒人相信他的“胡話”。     呆在家裏，他不知道做什麽，整日就是擺弄那支平安符，要不就趴在窗台上守著。他在守什麽呢？是歌聲。窗戶正對麵是當地中學的音樂室。每天他都會聽到一個甜美的聲音從那裏飄出來。在這中間，他最喜歡聽一首《樓蘭姑娘你去何方》，那歌聲總讓他很癡迷，很滿足。
    幾天前，小胖站在窗口，望著窗外電線上的一隻小燕子發呆。突然，對麵音樂室窗戶上的窗簾拉開了。小燕子像受到驚嚇，一溜身，飛走了。緊接著一個女孩兒在那窗戶後麵出現了。
    女孩兒衝他笑著，兩顆潔白而俏皮的小虎牙露了出來。嘴邊盛開了兩朵杏花般的小酒窩。歡歡！他興奮地叫喊起來。“你喜歡燕子嗎？”聽到歡歡的聲音，小胖傻笑著點了點頭。歡歡說她住在城南商城11號，在她家的屋簷下有個鳥窩，裏麵住著一隻可愛的小燕子。小胖靜靜地聽著，很認真、很入迷。直到上課鈴響了，歡歡才改口說道：“這個星期天上午一定要去影劇院看我表演喲。”看到歡歡邀請自己去看她表演，小胖興奮地手舞足蹈起來。歡歡說完，婉兒一笑，把窗簾重新拉上了。
    終於盼到了今天。早上，小胖第一次偷偷跑了出來。他要去看歡歡表演，聽歡歡唱《樓蘭姑娘你去何方》。早上的空氣冷清清的，小胖緊緊地捂著那隻平安符，雙手凍得通紅。
    八點鍾，影劇院的門打開了，小胖急忙竄了進去。裏麵燈光通明，比外麵暖和多了。小胖找了一個靠前的位坐了下來。他知道演員在演出之前都要化妝，歡歡也不例外，他坐在那兒想象著歡歡會打扮成什麽樣子。
    演出終於開始了。一個節目完了之後，小胖總是翹首期待著歡歡馬上出現，可一直到了第十個節目，還沒有輪到歡歡上場。小胖有些坐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心裏一急，他失聲大哭起來。這一下可好，周圍的人聽不清楚主持人在講些什麽。有些人嚷嚷著把這個弱智趕出去，工作人員走了過來。
    突然，小胖停住了哭聲。他聽到了再熟悉不過的音樂。她知道歡歡要出場了。果然，隨著《樓蘭姑娘你去何方》的音樂聲，她終於出現了。觀眾席上轟然響起了炸雷般的掌聲。隻見歡歡穿著白色的舞裙，臉上蒙著白色的麵紗，活脫脫一個神秘而優雅的樓蘭姑娘。白色的瓢帶隨著她輕盈的步伐翩翩舞動著。觀眾席上隻有一浪高過一浪的掌聲，照相機“啪啪啪”地見證著這動人的一幕，而小胖卻癡癡地坐在那裏，雙目隨著歡歡的身影來回移動著。他一動不動，像一具塑像，傾聽著來自樓蘭國的呼喚……
    直到主持人再次走出來的時候，小胖才明白歡歡的節目已經完了。他連忙從側門跟著溜了進去。
    “歡歡！你真棒！”聽到喊聲，正在摘麵紗的歡歡手一抖，麵紗跟著落了下來。就在這一刹那，小胖驚得說不出話來。她根本不是歡歡。小胖徹底懵了。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他隻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任憑別人怎麽叫喚都沒有反應。突然，他連喊帶吼地問道：“歡歡呢？”
    看著他激動得微微顫抖的鼻翼，女孩兒感到莫名其妙。她一邊整理那條麵紗，一邊反問：“歡歡是誰？我怎麽沒聽說過？”
    小胖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事，他衝出影劇院，朝城南商城11號瘋跑而去。老遠他就看到一隻小燕子在那兒飛來飛去。小胖的心情一下子舒展開了。歡歡一定在那兒。他欣喜若狂地跑了過去。
    然而，當他跑到歡歡所說的城南商城11號時，他一下子驚呆了。那裏已經成了開發區，所有的房子都已經被推倒了，五台笨重的機器正在工作著。在廢墟上空，隻有那小燕子在上下翻飛著，久久不願離去。
    許多人都在議論著那隻小燕子，這裏已經臨近冬天了，可居然它還沒有飛到南方去，真是邪了門兒了。
    離開之後，小胖跑進了學校，可學校從來沒有歡歡這位音樂老師。這一路上，麵對他的問題，所有人都搖了搖頭。他所講得任何關於歡歡的事，沒一個人相信。看到他又是流淚又是傻笑，大家都感到惋惜，看來這孩子的智力問題越來越嚴重了，恐怕永遠也好不了了。他苦苦追尋的奧運夢，已經完全不可能了。盡管如此，還是有許多人為他感到慶幸，畢竟在那場車禍中，全車人隻有小胖奇跡般活了下來。
    第二天，天氣很冷，空氣中夾雜著零星小雨。小胖再一次來到那片廢墟。在一灘泥水中，他看到了那隻小燕子。它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睛半閉著。小胖輕輕捧起它，他知道它已經死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他撿起一個紙盒，把小燕子放了進去，然後張開嘴巴，使勁全力朝小燕子的身體哈著熱氣，哈著，哈著，直到自己麵紅耳赤，快喘不過氣才停下來。他用袖子揩了一下眼角的淚水，掏出那枚平安符，連同燕子一起埋進了土中。
    第二年，當燕子從南方飛回來的時候，小胖已經會唱那首《樓蘭姑娘你去何方》了。歌聲中，他總會想起車禍之前塞給他平安符的那個叫歡歡的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