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考高中時因慕育英之名報考了燈市口的二十五中,報到才知二十五中高中部已獨立出去成了六十五中。我們班成了全校的老大,從高一到高三都是老大。沮喪也驕傲。
高一時我們的教室在東院的西跨院頂頭的一間。大廟樣的房間,朝東的雙開門。沒有窗戶,黑乎乎的。裏麵還有廟柱,這哪是教室。再次沮喪。除了南麵老師的地方有張桌子,我們學生沒有課桌。每人一把扶手椅,連書包都沒有地方放。懊惱了。好的是三麵都有黑板。沒窗的牆不掛黑板幹什麽?到高二才搬到東麵小土山旁的有窗戶和桌椅的新教室。
我們一班有四五十個同學,班主任是語文趙老師。二班的是化學李老師。高一教室外的小院青磚鋪地,朝北有個門。往後經過一堆好像是辦公室和圖書館的院落最後是運動場。
看了運動場更讓人寒心。被自行車庫,西牆根的宿舍,南麵院落的後牆和東麵的校牆圍著的一個籃球場,一兩個單雙杠,球場北麵一小塊場子。之外什麽都沒有了。比我初三上的二十七中的還小,要跑個一百米得把人繞暈。
過去是名校,現在連高中老師都沒有的破學校能教出什麽好的高中生?上吧,本來就是個混混。
不是好學生,課前不預習,課上走神,課後不複習。最怕語文老師提問課文的主題思想。從來不分主次,講不出主題。什麽都重要,也就什麽都不重要。到很後來才發現每課的主題就是課文後的第一條注解。就這樣我學到和記住很多語文知識。比如能背李白的夢遊天姥吟留別,能引用長鋏歸來兮這樣的古句。
幾何或三角老師不用尺和圓規就能畫得圓是圓、直線是直線,這絕活讓學生佩服。物理王老師雖隻是個大學休學下來得新老師,講得也不錯,不然我怎麽六十年後還能記得不太用得上的氣體三大定律。
當年的曆史課可不是現在的連續劇。那時曆史就是年和事的流水帳,無味之極。但曆史樊老師幽默,把些“日本人的蝦夷族的祖先是公主和狗雜交出來的”這樣的不入流野史插進來改善教室的氣氛。
體育從來在“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傲小子們眼裏是三流課。加上學校豆腐幹大的操場,體育老師能幹出什麽大事。可體育朱老師能在豆腐幹上來幾手體操技巧鎮住我們。
高中三年在不知不覺中學到和記住許多知識,比如“狗X的小日本”。
班上有許多才藝雙全的同學。在我們隻會儍玩的時候高腦門兒杜就指揮了二十五中和女十二中的聯合音樂演出。不知為何他畢業後到南口山區小學教音樂而沒考音樂學院。
小流氓朱能歌善舞,會拉手風琴和指揮作曲。記得他在歌詠比賽時賣力地在教室門口指揮我們班參賽,我在後排濫竽充數。其實他數學也不錯,後來上了北大數學。隻因留個小背頭和愛穿牛仔褲就被叫做小流氓。前幾天聽我兄弟講“他這才叫會生活”後才晃然大悟。每年兩次的天安門狂歡這小流氓摟著女十二中的女生跳交誼舞,我們一群二儍給他拉場子。
梁班長是個全麵發展的好學生,組織了許多班上的活動。他能把導演謝添忽悠來參加我們的除夕晚會,還為班級申請過當時很時髦的什麽以蘇聯英雄命名班級的話動。每年除夕晚會他都會引亢高歌來幾首,我的祖國和一條大河之類的是他拿手。
能把手風琴拉得很好的還有則恒照敏。同樣是十幾歲的少年,我們懵懵懂懂,他們多才多藝,真不知他們從那裏學來的。
課間同學們玩得最多的是小皮球。一下課就分撥或沒撥,把小球在教室外麵扔來砸去,專把小球扔得從對方的皮頂上蹭過去。一下課竄得比老師都塊,嚇得老師躲著走。高手有我兄弟嶽,吐沫橫飛的小寡婦和撅下巴齊。我球不會接雙杠不會也不敢悠,在運動場上也隻是個靠邊站的混混。
班上體育不錯的大有人在。打蘭球好的有臭俞,打乒乓球好的潘金蓮是莊則棟少年宮的隊友。會在單雙杠上大轉圈的多的是。到清華時我那猴精的兄弟到了棒球隊,那大塊頭的翠環到了舉重隊。翠環到舉重隊純粹因他骨架大扛肉,他可以很容易地填到重量級然後用比不過中量級的水平為學校奪高校冠軍。
課餘生活多彩多姿。來自郊區的住校生言午把板報辦得有聲有色,每天都換內容。可能也是精力過剩吧。板頭和阿偲致力於礦石收音機,然後是電子管收音機。記得阿偲借了我的電烙鐵不還,我上門去討。炳生有一個蘇聯的愛好者儍瓜相機,為我們照相也幫我們買處理的135膠卷。和他磋商過洗相片,他還欠我些畢業前在臥佛寺挖石灘的相片呢!
同學三年其樂融融,隻要有個新電影或上課講個新鮮事第二天有才的同學就會創造出新的綽號。小黎英,小寡婦和烏克蘭大白豬就應運而生。
學校要好,不但老師要好生源也要好。這個當時不怎麽樣的學校,生源五花八門。同學的家長中不乏“職業革命家”,來自工商界的副國級領人,“還珠樓主”和名流。更多的是附近百姓子弟和遠郊來的住校生,還有旗人和過氣的前朝法官。怎麽這些人也不知彼時之育英已非昔日之育英,也跟我這個混混來湊熱鬧。
就這樣在入學時師源生源都不被看好的我們1958年的高三1班高考成績出奇的好,四個清華,三個北大,無數在八大學院,想上大學的都上了大學。真可謂空前。高考時也曝出冷門,想學醫的好學生梁班長落到北師大,我這個混混上了清華。
1957年反右時是高二了,但我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同學攪進去,或許有,我不是組織中人就不知道了。不過現在想有點怪異,不然高三畢業時怎麽連張畢業照都沒照就散夥了?
畢業都快六十年了,名字幾乎忘光,大部分同學不知去向。從二十五中網站查得當年共有四十六名同學畢業,再按名字查,能知一二十年近況的不超過十人。有教授,最大的官是前二中校長,我隻是一個文革開始前學曆最高的打工崽。沒有什麽大名人,沒有大偉人也沒大罪人。具往亦,因高考為二十五中爭過光的高三1班已平穩地成為過去。
庸貓於南卡,2015年3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