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走天涯

剛剛出了"水簾洞", 在瀑布前臭美拍照，忽然一陣黑雲壓頂而來，隨即便是大雨傾盆。我們急奔回車子，打開通風暖氣，烘烤淋濕的周身。窗外的雨越下越烈，雨珠有力拍打車窗。風將雨線吹斜，呼呼地低吼。待到身體恢複熱度，發動車子，冒雨向南部進發。
 
車子駛出幾分鍾，看到路邊有一紅點晃動，開近了才看得清，是一路人揮手攔車。這樣的搭車者，在冰島隨處可見。踩了刹車，車子滑出一段後停住。從倒車鏡裏看，路人逆風迎向車子，背後的行李包有半人高，象背著一個人。路人趕至車前，開了車門，先將旅行包卸下，然後上車關門，褪去防雨衣帽，金褐色頭發貼在頭上額前，甚是狼狽。不過這不影響她一張笑靨如花的臉。
 
她向我們道謝後，將她碩大的行李包外麵的防雨套撤去，規整好行李之後，才放鬆地長出一口氣，笑聲就在後座蕩漾開來。她向我們講述了剛才暴雨突臨時的尷尬境地，同時又開心地細細看那巨大的暴雨珠似水一樣地潑在車窗玻璃上，一陣緊似一陣。她用手追逐打在窗玻璃上的水柱，象個孩子。先生專注架車，我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開來。
 
最初的談話，不可避免地問到彼此從哪兒來，呆多久，要去哪兒之類的問題。她是荷蘭一個村莊的教師，現乘學生假期之便，獨自來極地旅遊。我好奇地問道，即然一個人，為什麽要帶這樣一個＂壯觀＂的行李包呢？她開心地拍了拍她的功臣說＂我的交通工具是旱冰鞋，隻要條件充許，我以旱冰代步，會比步行快很多；晚上就地野營，帶了帳篷，雨具什麽的，還有相機，生活用品，這已經是很好的壓縮版.....＂她緩緩道來，晶亮的眼睛望向窗外雨中遍野的紫色律斑花，完全不顧我吃驚合不攏的嘴巴。
 
她是健談的女子。她向我們講述這幾日的見聞，她的野營趣事。她說她發照片給她的先生和孩子們。我故作隨意地問道，你獨自出來旅行，先生和孩子們沒有意見？她笑開來，＂有意見也沒用，我是媽媽，我是成人，我決定了算數＂。她顧作覇道的模樣。

＂其實，他們三個小家夥都己習慣，媽媽每年單獨外出旅行一次。他們和爸爸在農場逍遙自在，或者是去外公外婆那裏幫忙收蔬菜花卉。我需要獨立的時間和空間，需要一點和他們的距離。這樣，我可以調整自己的狀態和心態，和自己麵對。每個人都需要這種調整，不是嗎？隻是形式不同而已.....＂可能是因為雨，灰沉的天以及車內低回的蘭調樂曲讓她放鬆，她象是與我交談，更象自言自語。
 
我對這個陌生女子肅然起敬。透過後視鏡，想將她看個真切。輪廓分明的北歐人的臉，有許多褐色太陽斑，因車裏溫度上升，臉頰散發紅暈，中長的金褐色頭發梳成麻花辮子垂在肩前，簡單的運動外套，袖子挽起，露出曬成深麥色的小臂，清瘦骨感，手指修長，指節清晰可見。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雨不見停。我們的交流，輕鬆舒暢。在一處小鎮上，我們決定短暫休整，繼續趕路。她決定留下來，等雨勢減弱，去黑海灘拍海中礁石和飛鳥。我們道別。
 
第二天，風停雨住太陽當空。我們在冰川腳下，等待渡船時，我又看到那個紅色的身影和她壯碩的背包。我過去和她打招呼。她熱情地向我展示昨日去海灘拍到的傑作。那是一些海浪卷起拍打的巨大礁石，以及頂風冒雨在海麵盤旋的海鳥。沒有人的蹤跡。純粹的自然。
 
我對這位獨行天涯的母親是有著敬意和欽佩的。我告訴她，乘完渡船，暫作停頓，我們繼續前行，如果願意可以同行。她向我致謝，依舊笑靨如花。＂你看，太陽出來了，我有我的交通工具。＂她拍拍腳邊的背包，＂我的速度不慢呢，沒準兒，明天會在下一站碰到你們呢。＂她一幅滿有勝算的樣子，帶有孩子般的純真。
 
之後的旅程，我們再也沒有遇到她。但是一個紅衣女子溜著旱冰，背著半人高的行李包在一號公路上前行的樣子卻經常在不經意間出現在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