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臨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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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老鼠手記 -- 教授的小絲巾

(2013-11-26 13:44:46) 下一個
 
剛剛注冊完畢,學生證上還有打印機的餘溫。在走廊盡頭的窗下坐下來,我開始細讀課程設置......."經濟思想史,學分2分,科目成績由三部分組成:平時作業計分20%(取三次最高分平均數),中期考核計分30%,期末考核計分50%"。這個"經濟"的記分方式,不知是個怎樣的老學究搞的玄虛!十分之一文憑都在這個計算公式裏了。
 
開學第二天,我們幸會了這位重量級人物。與我的猜想大相徑庭,搞如此複雜成績計算者,並非一老學究,而是一"帥哥",夾雜一點藝術氣息的帥哥--挺拔清瘦的身材,棉布的褲子,棉質的灰白色襯衫不象是精心熨燙過,一條深藍與酒紅拚色的絲巾看似隨意地從襯衫領口露出一點身影來,襯托著幹淨的麵容,與藍色眼睛相互呼應。麵容之上,一頭茂盛雜草似的亂發,讓他的"藝術氣息"得以突現。
 
帥哥講那種象唱歌一樣的純正老式法語。前半小時還好,介紹了課程安排,他的絕妙成績計算公式,還有在座各位姓誰名誰,搞清了名字前麵該加先生還是小姐。半小時後言歸正傳,開始講史。從那一分鍾起至到下課,我的筆記本上隻有幾行連我都不認識的詞句,因為我真得不知道他在講什麽。在他抑揚頓挫的聲音裏,偶爾捕捉到的幾個詞匯,隻不過杯水車薪,無法串起他的講解內容。有好幾次,我抬頭張望,周圍是同學們在伏案走筆,講台上的教授妙語連珠,小絲巾和他的睿智頭顱以及張揚的頭發形成一體,讓我想到愛因斯坦。他用眼神打來問號,我慌忙低頭做寫字狀,象小偷被警察抓個正著一樣心慌,生怕他問我有什麽沒聽明白。
 
第一堂課如一劑涼水浴徹徹底底從頭澆到腳,讓汗毛根根豎起。我一邊整理東西,一邊豎起耳朵聽同學的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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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噻,好酷啊!聲音棒極了!我幾乎沒聽進去他講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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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不明白他所講的和經濟有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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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考試通常是一道論述題加一篇論文。聽說批卷很嚴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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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10|20就大吉了。你筆記記得怎樣?要重新整理嗎?我的可是一塌糊塗。
......
 
沒有太有價值的內容。深深呼吸後,我知道隻有一個去處--圖書館。小絲巾開了書單給我們。我做了一節課的白癡,不能讓惡夢繼續。
 
接下來的課程,仍舊生硬,記大篇的筆記仍是不可能。但我給自己立了一條規矩:不許缺課。顯然,不是所有人都象我一樣有規矩,幾堂課後,上座率逐漸下降,來聽課的學生三零五散各據一方。教授卻不以為然,仍然扛著一頭張揚的頭發,小絲巾變換著顏色在襯衫的領子裏一絲不苟地張顯精致,抑揚頓挫的老式法國從開課到下課,三個小時不打馬虎。講堂上的學者應該是自我沉浸在曆史的海裏,從物物交換,到早期貨幣,到亞裏士多德一季一季地穿越,所以他不在乎,身後追隨者是否跟得上他的腳步。
 
每隔三四堂課,有一篇作業上交。多為小論文。於我,真得是沒有自己的論點可言,這些形形色色的故事大多囫圇吞棗,僅隻生辟詞語就花去許多時間用於翻字典,還要"涉獵"諸多參考書,作文能力捉襟見肘。但是有20%的成績在裏麵,讓人不能吊以輕心。"天下文章一大抄"是精辟總結。在沒有"原創"能力時,有技術的"組合抄寫"也是一種存在方式。第一篇"組合抄寫"的論文交上去後,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不知這位係絲巾的主兒是什麽牌路。兩星期後發下來,紅啦啦一片,12|20的數字多少讓自已心安。細看旁邊的批注,他盡然連句子裏的錯詞,語法都一一改過!嚴謹態和在講堂無異。
 
臨近學期未,巴黎的冬天終於正式登場。前夜下過雨加雪,清晨放晴,陽光穿過幹淨清冷的空氣照進教室。小絲巾教授準點開課。沒有太多的學生。我揀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來,終於還是忍不住將看了一半的<收獲>拿了出來。這是幾個月以來的第一本中文書籍,前一日從朋友處搶來。一部長篇小說在地鐵上已讀了幾個章節,受不了擱在手邊的誘惑,幹脆明目張膽地放在書桌上開讀。小說很煽情,很蒼桑,很優美,小絲巾唱歌般的聲音如低沉的背景音樂緩緩而來,陽光溫柔地照在身上,窗外空曠的花園有鳥飛過......一切都剛剛好。這個靜謐,充實,坦然的冬日早晨。
 
教授對我的行為視而不見。他正在和黑格爾對話。襯衫領口的小絲巾在陽光裏有著古典雅致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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