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臨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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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老鼠手記 -- 歸去來兮

(2013-06-28 15:06:30) 下一個
      十二月的深夜。酒精液體的空瓶散落一旁。"小芳" "橄欖樹","北方的狼"......在我們含糊不清的口齒間漸來漸弱,混成一團亂麻。禁不住夜深更漏的寒,我們最後一次和阿渡的樓頂聚會在無言裏散去。満天星鬥懶懶地眨著眼,流星劃過黑幕的瞬間,有聲音滑過,那是一聲無奈而宿命的輕歎。

      阿渡明天回國,為了他的菁。在聖涎節前一星期。

      年近而立的阿渡,原是電器公司銷售經理,厭倦了高強度快節奏的商海生活和寫字樓裏做作虛榮拜金的女孩,私下學習法語,計劃去另一個空間搞攝影創作。他和菁在法語學習班相識。原口語老師因故停課,菁做替補。梳簡單馬尾,穿普通吊帶衫,A字裙,教課有點稚嫩的菁,象對待小學生一樣讓我們一個一個起立背動詞變位。阿渡"年高而績劣",自然成了這位大四女學生"重點教化"的對象。一來二往,竟有旁枝滋生。

      我們戲稱他們是"太陽島"之戀,同班學友皆為紅娘。這是因為在梅雨的上海,頂著學習和工作的雙重壓力,簽證懸而未決,我們心煩氣噪,焦慮不安,尤其是筆試麵試期日愈接近,我們在崩潰的邊緣掙紮。經一位學友的父親的安排,我們去太陽島渡假村放鬆一個周末。阿渡和菁就是在太陽島的月光下長談通宵,互表心聲,種下情豆。

      阿渡起飛虹橋時,菁正在辦理交流學習的手續和簽證。兩人約定在蔚藍海岸相會。

      初到馬賽,我們各自在紛亂的思緒裏迷惘困惑,在理想與現實裏徘徊徬徨,在神侃通宵後發呆看天。唯有阿渡,閉門造車,每日按菁給他製訂的學習計劃循序漸進。我們和他一樣地堅信,他和菁,將在聖誕的老港匯合。"煮茶習法文"是阿渡的寫照。學友戲言:阿渡每天煮一鍋茶,學累了,品茶;學餓了,再品茶。煙戒了,酒戒了(樓頂聚會除外),因愛之名,洗新革麵,重頭來過!每提到我們這位稚嫩的老師,阿杜滿臉滿眼都是幸福的光芒。一次樓頂聚會,在酒精的驅使下,阿渡坦言:我連做夢也想不到,這麽多年來,讓我收心的競是這個小丫頭片子,而且怎麽就越陷越深了呢?然後對著清朗月空癡癡傻笑,重複著自己越陷越深的疑問,全然不顧在風中發抖的我們。

      也是在這段時間,我們送他"電話王子"的雅號。出於時差和經濟考慮,他和菁在午夜後通話。萬裏之遙一線相係,樓下的電話亭就成了他們的相思儲蓄盒。"阿渡,今天早晨我打電話,聽筒還是熱的,你握它過通宵啊!"這樣的打趣,他會打蛇隨棒上"算你走運,別天我要二十四小時地握著它!"

      三天前的早晨。在電話亭碰到阿渡,憔悴的眼滿是落漠,昔日神彩不再,連肩,也垮垮地在風衣裏失了形狀。他平靜地對我們說,菁被拒簽了,我今天不去學校。然後,出了公寓,消失在拐彎處,那背影,竟似一下子沉重地老去了許多。那晚,我們上樓頂,喝酒,唱歌,哭,笑,講鬼......阿渡喊著菁的名,在冷風裏醉去。月光淩亂成碎片,夾著淩晨的寒氣將我們緊緊包裹。

      明天,阿渡起飛回國。我們問他"真得決定了?"他淒然地答到"她不能來,我就回去。大不了,晚一點再出來。但現在,她一個小女孩怎麽擔得起這麽重的打擊!"他去意已決,我們慫恿他去各國釆風攝影,至少去趟巴黎。畢竟世事無常,下次什麽時侯再來,還是末知。但他卻淡然道,不了,我訂機票,盡早回去。巴黎是菁的夢,我們約定要一起去的。我給她帶去地中海夕照,聖母院晨鍾,老港的咖啡吧和街頭行為藝術的照片。以及--我自己。

      我們幫阿渡整理行李,取下滿牆菁的照片,裝入盒中。麵對空無一物的白牆,和即將易主的公寓,我的神經末稍,蒼白無力,沒有了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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