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華昭,華昭!”祝錦夜一路大叫大嚷地衝進了冶心閣,熟門熟路地一腳踏上了坐席,推醒了歪在矮幾上睡得昏天黑地的華昭,拉著她的衣袖就往外跑。一踏,一推,一拉,整套動作幹淨利索,一氣嗬成,如行雲流水一般,反倒比平時練的玉虛劍法更熟稔幾分。
華昭不清醒地問道:“什麽事這麽慌張,難道有人來滅門了?”
祝錦夜腳下一個踉蹌:“真有人來滅門,我早自己逃命去了,還有空來拖上你這個累贅?”
華昭嘿嘿一笑:“好錦夜,這麽絕情的話也說得出來?可惜了平日我待你的一片心阿。”
祝錦夜嗤了一聲:“喲,這話肉麻得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師父隻說讓我們去湧霞廳等著,掌門要訓話。”
等二人到了湧霞廳,廳內早就密密麻麻站滿了身著青衣的華章門女弟子,比平時吃飯還要來得齊。放眼望去,三三兩兩聚成一堆低聲談笑,空氣中就好像團著一群群蚊蠅,嗡嗡作響。
沒多久廳裏突然安靜了下來,原來掌門攜著師父師伯們從後麵的偏廳裏轉了出來。廳裏一幹人立馬閉上嘴,各自垂手站好,等掌門訓話。
掌門滿意地咳了一聲,然後跟以往的訓話一樣,飽含敬意地先回顧了一下華章門的曆史。隨後絮絮叨叨地扯些要勤勉練功,嚴守門規等老生常談的話題。最後開始感謝當今聖上,感謝太後對華章門的庇佑等總結性發言。就在大家伸胳膊抖腿,以為訓話就快要結束時。掌門突然話鋒一轉,說太後仁懷天下,定於下月十五在天荒山祁門宗舉辦乞福蒼生的道場法事,華章門也將遴選12名女弟子參加此項盛事,三日後將公布入選名單。
此言一出,廳內“嘩”的一聲好似炸開了鍋,每個人都紅光滿麵地交頭接耳。華昭右手邊低幾屆的幾個師妹更是激動得身如篩糠,幾欲昏厥過去,讓華昭都忍不住替她們懸著個心。好在這些孩子進華章門也有個把月了,身體鍛煉得皮實得很,就是想暈也暈不過去。
想不到全門上下竟對這虛熱鬧的祈福道場這麽上心,這讓華昭不免有些意料之外。驚訝之餘,又不禁感歎與眾人拳拳回饋蒼生之熱忱相比,自己平日在師門裏混混沌沌,不是偷懶就是偷吃,實在上不得台麵,慚愧罪累何可言陳。
於是她看向左手邊的祝錦夜說:“想不到大家靈修精進如此,對慈善法事這麽熱心,真是讓我等汗顏啊。”
華昭說這句話時難得的神情肅穆,言辭懇切,正經得不能再正經了,但祝錦夜聽後隻一個勁地捂著嘴傻笑。這小蹄子,平時說笑話也沒看她這麽樂過。
右手邊一個肉乎臉的師妹聽到後,一本正經地對華昭說道:“誰稀罕那法事啊?師姐,我們熱心的是要參加法事的人。聽說都城內王公貴胄的子弟都有參加,就連那人稱帝都第一少將的兵部侍郎二公子柳蔭川也會去。要是能讓我見上他一麵,便是即刻死了也值得。”
旁邊一個長臉的師妹馬上不屑道:“柳蔭川算什麽,論人品,論風度怎麽能跟二皇子相比。上次二皇子去酬軍,經過的道上不知擠傷了多少爭睹他風采的少女。就連那鄴國來訪的使臣,上殿見駕時看到二皇子也不由稱讚他美姿容,風儀秀。殿下一向孝謹,這次太後辦法會,自然也會去的。隻要讓我在人堆裏遠遠看上他一眼,此生也就無憾了。”
“二皇子是不錯,但說句犯上的話,殿下的皮膚也實在太黑了,遠遠一瞧隻見漆黑的一團,眼睛鼻子都分不清,要論模樣好怎及得上柳公子。”肉乎臉師妹不示弱道。
“柳蔭川白是白了點,但充其量也就一小白臉,怎比得上二皇子的皇家氣度。”長臉師妹撇了撇嘴道。
兩位師妹就此二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的大小,夾槍帶棍地舌戰了幾個回合。
堂堂華章門弟子,對兩個素昧平生的男人評頭論足,現在的孩子真是沒臉沒皮地很,華昭在一旁冷眼旁觀道:“我還當是大家都轉了性,卻原來裏麵有這一層緣故。”
祝錦夜“咦”了一聲,捅了捅華昭:“那柳蔭川不就是祁門宗老宗主上黨衍的關門弟子,你的晟水師兄嗎?”
華昭的麵皮不由燒了一燒,實在是因為錦夜剛才說的那句“你的晟水師兄”正合心意,就是太過露骨了些,當著這麽多人麵,有點不好意思。
她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待麵皮冷了下來,繼續說道:“當然老是待在門裏也怪悶的,雖然那法事沒多大意思,但難得跟眾師姐妹們下回山,透透氣想來也是不錯的。”
祝錦夜翻了翻眼皮,剛開口說了句:“少來,我還不知道你?” 就被華昭撲上去捂住了嘴,半抓半扶地拖出了湧霞廳。
華昭一路架著祝錦夜,最後坐定在湧霞廳旁一個小花園內的石凳上,方才鬆了蓋在祝錦夜嘴上的手。
祝錦夜大喘了口氣道:“華昭,我真服了你了,這喜歡人家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還不準別人講,你看那些師妹們可比你大方多了 。”
華昭笑了一笑,沒有接話。
小花園內香樟搭篷,芙蓉吐蕊,小風吹得剛抽芽的柳條兒滴溜溜轉,寂寞春思的氣氛剛剛好。華昭在這一刻想起了她的晟水師兄,隻是不知心裏那人是否也一樣想起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