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啊， 我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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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傑弗裏•雷根 著 陳海宏等 譯
菲德爾•卡斯特羅領導下的革命者1959年接管古巴以後，許多古巴人在美國建立了避難所。到1959年底，邁阿密成為反卡斯特羅的政治活動中心，就是在這裏，流亡者們計劃重返祖國，推翻古巴領導人的統治。他們得到艾森豪威爾政府官員的慫恿，因為這些官員懼怕古巴共產主義的滲透，尤其是在一個離美洲大陸如此之近的島嶼上。兩方麵的利益交織在一起，醞釀了遭慘敗的豬灣事件。
早在1960年，艾森豪威爾總統就授權武裝和訓練一個名為“解放軍”的古巴流亡者組織。他們將得到中央情報局的指導，在危地馬拉建立秘密基地，目標是準備一場由武裝的古巴流亡者發動的針對古巴的入侵。他們的登陸將得到由美同提供的16架老式B－26型飛機的援助，但是必須由古巴流亡者駕駛，這樣就不能正式表明美國人會直接介入戰爭。但是中央情報局的顧問們顯然引導古巴人相信，他們的登陸僅僅是美國進行進一步幹預的前奏。
1960年的總統大選後，肯尼迪入主白宮。他繼承了這個似乎能夠取得成功的計劃。雖然肯尼迪非常不情願從艾森豪威爾的顧問那裏繼承東西，但他發現很難停止這一計劃的實施，而且肯尼迪經驗不足，隻好對他們聽之任之。
中央情報局製定的計劃來源於一個獨創的遊擊滲透戰的思想，後來又演變成一個全方位的兩棲作戰方案。計劃登陸一支大規模的流亡者軍隊，空中打擊由多架B－26型飛機執行，它們從尼加拉瓜的機場起飛，擊垮古巴的空軍力量，然後繼續支援登陸行動。登陸軍隊將得到炮兵的火力援助，並期待能夠控製沿海的大片地區，以便在那裏聚集全國的反卡斯特羅的力量。接下來，在這一地區建立一個臨時政府，美國正式承認它，然後公開提供軍事或供給援助。
作為一個軍事計劃，它存在許多明顯的缺陷。參謀長聯席會議的一份評估報告指出：行動的成功或者依賴於古巴國內的大規模起義，或者依賴於外部的重要支援。然而報告的這一部分立刻被驚人的論斷所駁斥，論斷認為：該計劃至少有可能成功，並將有助於推翻卡斯特羅的統治。顯然，有人犯了一廂情願的錯誤，而這正是危及軍事計劃的基礎。
這份報告的政治寓意非常重要。首先，肯尼迪明確表示美國不會進行直接的軍事幹預，所以外部的援助從一開始就應該被忽略。然而，中央情報局和古巴流亡者雙方都認為，美國人不會坐視入侵失敗，並承擔由此而帶來的國家恥辱。因此，他們歪曲地理解了總統的聲明。
如果外來的援助不能帶來勝利，那麽古巴全國性的起義怎麽能帶來成功呢？美國人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原因很簡單，他們並沒有努力去搞明白。他們沒有接觸古巴國內的任何團體，僅僅滿足於相信流亡者的說法。他們聲稱，麵對價值選擇，他們會得到廣泛的支持。在這個事件中，這是一個嚴重的判斷錯誤。在最後的分析中，參謀長聯席會議的報告就站不住腳了。那些經驗豐富的軍事參謀們怎麽能相信，一支隻有1400人的古巴流亡者入侵軍隊，其中正規軍人沒有幾個，能夠“相當有把握地”戰勝卡斯特羅20萬人的軍隊和民兵呢？
盡管取消整個計劃是一個理智的選擇。但是新政府被中央情報局官員強有力的主張所說服，例如艾倫•杜勒斯和小理查德•M．比賽爾，他們認為，如果中止計劃，美國政府就不得不去麵對如何處理目前在危地馬拉接受訓練的古巴人的大部隊。顯然，肯尼迪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如果知曉整個計劃被取消，那些一直被灌輸著認為他們將去解放祖國的古巴人，就可能會有非常激烈的反應。一旦他們開始傳說美國政府策劃了一場反對卡斯特羅的遠征，但美國政府在戰爭前退縮，美國國家及那個初出茅廬的總統的威望就將大打折扣。
肯尼迪告訴杜勒斯和比賽爾，希望整個事件盡量保持低調。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涉及美國軍事幹涉的問題。但是中央情報局與美國政府並未完全保持一致。他們從未認真地考慮過在古巴境內是否將會爆發大規模的起義，並且清楚地認識到，入侵者隻有在美國軍隊的支持下才能成功。中央情報局認為，為防止整個事件的流產，任何一屆美國總統都必須進行幹涉。
杜勒斯和比賽爾經常宣稱，在古巴境內潛伏有2500人的地下抵抗組織，並擁有超過2萬人的公開支持者，他們認為入侵軍隊將獲得至少超過1／4的古巴人的支持。這些話並未得到任何證實。他們是從何處得到這些數據的呢？他們宣稱：古巴境內的“聯係人”已經告知他們，一旦發出戰鬥信號，這些人就會投身戰鬥。但是這些話都是誇張的，以此作為一場軍事行動的基礎是毫無可行性的。
杜勒斯和比賽爾一直聲稱，如果入侵失敗，入侵者可以毫無困難地逃進深山老林，繼續開展遊擊戰爭。但是這種辯解是站不住腳的。原因有兩點：所有的人都未接受過遊擊戰的訓練，而且考慮中的山林——埃斯坎布瑞山脈離豬灣有80英裏，其間還橫亙著一大片難以穿越的沼澤地和叢林。不管如何，沒有人原原本本地向古巴人解釋這個問題，害怕事實會打擊他們的士氣。中央情報局的情報人員僅僅告訴他們：“如果你們失敗，我們就會參與。”然而，肯尼迪之所以決定開展這場遠征，很大程度上是基於中情局的保證。他們確信一旦入侵失敗，古巴人能夠逃到深山中。
對於肯尼迪來說，真正的問題是，他和他的新政府被某些人的計劃牽著鼻子走，而且現在陷得如此之深，難以止步。艾森豪威爾政府創造了一個怪物，而怪物的消除將會使政府的威望受到嚴重的損害。對於怪物的創造，肯尼迪是無辜的；但是作為一位總統，肯尼迪不得不麵對一個問題：尋找一個除掉這個怪物的方法。杜勒斯辯稱，取消行動的難度使得肯尼迪堅信：古巴流亡者呆在古巴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穩妥，特別是，如果他們將能夠透露美國特務曾訓練他們的細節。肯尼迪認為，把古巴流亡者“傾倒”到古巴更好。假如事情不妙，他們也不會揭露美國曾參與過這場入侵。畢竟，死人是不能說話的。
行動開始的時間預定在4月17日，聚集在危地馬拉的入侵部隊人數已達到1400人。即使是在最後的緊要關頭，肯尼迪仍被疑惑所困擾。他派遣一名身經百戰的海軍上校去觀察那支隊伍，並向他報告。這份報告讓肯尼迪寬心，但卻完全讓人誤入歧途。報告中指出：“我的觀察增加了我對這支隊伍能力的信心，他們不僅能夠出色地完成最初的作戰任務，而且能完成最終的目標——推翻卡斯特羅政權。部隊指揮官們都知曉整個計劃的細枝末節，每個人都摩拳擦掌，信心十足。這些軍官都很年輕，有活力，有智慧，並被強烈的欲望所激勵，去迎接戰鬥。他們說他們了解自己的人民，相信在他們給予敵方軍隊一次重創後，敵軍將樹倒猢猻散，背離卡斯特羅而去……”
這個通篇謊言的文件盡可能完全掩蓋事實的真相。他們未認真考慮過卡斯特羅的陸空軍力量，僅僅把它們看得無足輕重而不予考慮。報告說古巴陸軍一遇見那1400名亡命之徒，就會兵敗如山倒，四處逃散；空軍還未等起飛就被老式的美國飛機炸毀。中央情報局同時欺騙了總統和古巴流亡者。即使是在出兵的那一刻，肯尼迪已經肯定了。美國不會進行軍事幹預，但是中央情報局的顧問們還信誓旦旦地告訴那支流亡者軍隊。他們的登陸不是孤立無援的，在72小時內，就可以得到美國的軍事援助。
如果每個人都低估了卡斯特羅在古巴的軍事力量，同時也就高估了古巴人流亡部隊士氣的作用。也許他們非常勇敢和堅定，但是他們隻有1400人，其中僅有135人經曆過戰火的洗禮，其餘的人則是學生、商人、職業人士、農民和漁夫。有許多僅僅16歲或更小的小男孩，還有一個人的年齡超過了61歲。麵對這樣一支雜牌軍，卡斯特羅完全可以高枕無憂。
一個重要而有異議的問題是，被派去摧毀卡斯特羅空軍的那些B—26型飛機所扮演的角色。美國國務院認為，登陸前的任何空中打擊都可以證明美國參與了這場登陸。另一方麵，美國五角大樓指出，如果沒有空中打擊，登陸無論如何也不能成功。為保護登陸，必須清除卡斯特羅的空中力量。他們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參與轟炸襲擊的B－26型飛機由古巴飛行員駕駛，這些人假裝是古巴空軍的叛逃者。中央情報局估計卡斯特羅的空中力量由15架B－26型和10架“海上複仇女神”型飛機組成。不幸的是，他們忽略了四架T－33型噴氣式教練機。據中央情報局所言，古巴空軍“完全雜亂無章……因為大多數飛機破舊不堪，毫無利用價值”。據稱，由古巴人駕駛的八架美國B－－26型飛機發動的襲擊己給予卡斯特羅的空軍以毀滅性打擊。但是第二天，證據清楚地表明，僅有五架飛機被擊中。
4月14日，入侵部隊取水路，分乘五艘小型貨船，從尼加拉瓜出發。入侵者船上的船長們卻非常擔心。一名中央情報局顧問給一個船長一個密封的信封，裏麵裝有一包一百多張的航海圖，並告訴他在踏上去往古巴的路前不要打開它。當船長打開信封時，他發現兩份至關重要的航海圖不見了蹤影。在另一艘船上，二副想試驗一下機槍，這些機槍在尼加拉瓜組裝得很差。當他開火時，槍管突然脫落，四處噴散的子彈射向船員，造成了一人死亡，多人受傷。
4月17日，入侵艦隊抵達目的地後，準備在旅遊勝地吉隆灘附近而不是在隊員們曾演習過的沙灘登陸。中情局的顧問們忘記警告他們，這個地區的海灣裏布滿了危險的珊瑚。結果，兩艘登陸艇的龍骨被撕裂，船上的人隻好跳進大海。事先，入侵者被告知卡斯特羅的空軍已失去了戰鬥力。但是當登陸時，他們收到一份從邁阿密發來的情報，警告他們，一些古巴飛機仍是完好無損的。實際上，第二天早上，按計劃將發起新一輪空中打擊，去摧毀那些在早期打擊後幸免於難的古巴飛機。但是總統親自取消了這次襲擊，從這一刻開始，行動就注定了要失敗。
上岸以後，入侵者們發現中央情報局的計劃再次讓他們失望。他們被告知，在海邊的數英裏範圍內沒有無線電發報機。但實際上，在幾百碼處就有一台。就在入侵者穿過海浪，費力涉水前進時，警報就已經源源不斷地發給卡斯特羅了。
黎明時分，卡斯特羅的空軍以前所未有的力量發動攻擊。一架“海上複仇女神”型飛機擊沉了裝載預備軍火的船隻。愚蠢的是，入侵者的通訊設備同軍火裝在一起。一陣轟隆震響和濃煙後，這次遠征陷入一片混亂中。負有防禦任務的B－26型飛機，行駛緩慢，在空中受到了那些被忽視的T－33型噴氣式教練機的攻擊。這些教練機裝備有機槍，共擊落了四架B—26型飛機。
第一撥空中打擊警告了卡斯特羅，使他認識到迫在眉睫的危險。他立即做出反應．迅速下令圍捕了哈瓦那市內的20萬名反革命嫌疑犯，與此同時，裝備有大炮和坦克的2萬名政府軍開始包圍入侵者。
每一個環節都在開始階段就出現差錯，卡斯特羅的陸軍力量被低估了，大規模的人民起義也未發生。這次入侵危在旦夕，除非美國人直接幹預。比賽爾竭力要求肯尼迪批準已被取消的、由遊弋在古巴海岸附近的美國“埃塞克斯號”航空母艦發起空中攻擊，這樣可以除掉古巴的噴氣式教練機，使B－26型飛機有機會去攻擊卡斯特羅的坦克群。肯尼迪提出一個折中方案：允許六架無標識的噴氣式飛機從“埃塞克斯號”航空母艦起飛，到達豬灣上空，去保護該旅的B－26型轟炸機免受空中打擊。然而，當這個構想被提出時，古巴飛行員聲稱他們已經筋疲力盡了，按照中央情報局製定的計劃，由美國飛行員代替他們駕駛B－26型飛機。接下來上演了一場既悲慘又滑稽的鬧劇。沒有人考慮到尼加拉瓜和古巴的時區差異，因為這樣一個低級的錯誤，B－26型轟炸機在美國噴氣戰鬥機的保護到來之前，提前一個小時抵達了海岸地區。結果B－26型轟炸機受到炮火的猛烈攻擊，四名美國人被擊斃。
在登陸豬灣的64個小時之內，殘餘的入侵者被古巴軍隊徹底擊敗，被投進哈瓦那的監獄中。他們傷亡慘重：114人被擊斃，1189人被俘。直到最後時刻，他們依然心存幻想：美國人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打敗的。
在豬灣事件慘敗後的反思中，肯尼迪絞盡腦汁想弄明白，事情怎麽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呢？一個負責任的政府怎麽能把自己卷入到這樣一次帶來厄運的荒謬冒險中呢？
最後的分析結果表明，行動失敗是因為肯尼迪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試圖盡量避免政治性危險，這勢必導致軍事上的危險。最終決策權掌握在總統手中，但是他並未將之牢牢記在心中。震驚的肯尼迪事後發表評論說。“在我一生中，我已經明白，幹什麽最好不要隻依靠所謂的專家，我怎麽能如此愚蠢地讓他們為所欲為呢？”
豬灣事件的慘敗沉重地打擊了美國人的威望，尤其是打擊了美國新總統的威望。這個事件加強了古巴和蘇聯的聯係，而且使蘇聯領導人尼基塔•赫魯曉夫認定美國總統肯尼迪軟弱無能。
摘自2008年第2期《中外書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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