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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區逃亡記 (1): 吻別大武漢 (多圖)

(2020-02-12 18:30:55) 下一個

2019年底, 新冠狀病毒引致的瘟疫, 即病毒性肺炎在武漢爆發, 如今整個大陸已經成了疫區。年前，家中親人一再提醒, 我必須參加大寒結束前的祭祖儀式。為了順便探訪各地的親友, 過完新年我就登上了去北京的航班。如果您看過本人過去的博客文章, 一定不會懷疑我做足了旅行的準備。其實, 我一直把大陸當成”病毒”的疫區, 也了解它的惡毒散布途徑, 包括各類媒體。當元旦前後CCTV振振有詞的辟謠，否認瘟疫來臨，懲處八位“造謠者“的時候, 我立刻感覺到背後一定有巨大的隱情或者是陰謀。

直覺告訴我，此次出行危機重重，但又無法說服或推遲已經定下的行程。一反多年的習慣, 我買足了醫療及人壽保險, 首次帶上了備用口罩和常用藥物, 還準備了兩個手機及充電器。一個是美國的網絡, 帶有VPN；另一個是中國的，有微信和QQ等。當然我的賬號在海外注冊，不掛任何實名的信用卡，也從未被封過。手機內儲存了多種聯係方式，當然也有一個筆記本，以防斷網斷電。所有護照，簽證的影印件，都有複印件和儲存在電郵裏。

一直以來，我不但是大陸“謠言”的相信者，有時候也是積極的散播者。這次疫區逃亡，多虧了吹哨者李文亮的預警，我和家人時刻處於防備狀態。在所有人聚集的場所，包括火車站，機場等，都帶上了口罩。每天至少早晚兩次，瀏覽海外“反動”網站，時刻了解最新時事。大陸各站口，需要刷身份證通過。但對海外居民，無從查驗，揮手即過。

我的口罩開始枯竭，在路過的每個藥店裏，都會細心的挑選口罩。每次陪同的親戚或朋友都會有意無意的開玩笑，甚至嘲笑一番。他們認為我小題大作。有個廳局級長輩直接說，海外華人被西方媒體洗腦了。我笑了笑回答：”也有的華人，被我洗腦了“，　他大惑不解地看著我。

越來越多不幸的消息開始令人不安起來，武漢宣布於２３日封城。但節日的氣氛，並未讓大多數人警覺。最後一次買到口罩是大年三十的早晨。在一間頗大的國營藥店，發現了３M的口罩，另我驚喜一番。１２元一個，每人限量兩個，還要登記手機號和付款方法。陪同我一行的五個人，全部放棄購買，把指標讓給了我。十幾天後，上網一查才發現這些口罩根本不是醫用的，屬於建築業防塵口罩　(９５１0V) 。

武漢決定封城後，我讓親屬查明我要坐的車是否經過武漢。他們回答，肯定不經過，讓我放心過年。各家各戶的宴席從大年前三天排到了初十，這時候，我已經到了華東地區。

我的大弟是北京一位成功的商人。同大多數親戚或朋友不同，經常翻牆上網。他和我常被宴席中的人捧為“成功”的人士，有多年不見的晚輩不停地問我們的經曆。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在文革十來歲的時候，我就開始收聽“敵台”。我的父親不但是知情者，也是背後的鼓勵者。到下放時，他塞進我行李中的唯一禮物是個有短波的收音機。對信息的了解和掌控，讓我們時刻感觸社會的脈搏，主動適應時代的變遷。我們不怕謠言，　隻怕不會獨立思考。有人說，幾乎每個國人都想發財。是這樣嗎？晚輩們張大了嘴。我以大弟為例，他不窮的秘訣就是不看或不信CCTV。有人插話，你們海外來的，許多人信神信上帝？沒等我回答，一個親戚搶答：“　認識耶和華是智慧的開始！”宴後，她悄悄地告訴我，她根本不信上麵宣傳的那些東西。

實在不想離開這麽多年未見的親戚或朋友，　好在年前已經全部見過麵。我和大弟討論後，判斷武漢戒嚴僅是個開始，節後的情況會更加嚴重。如果初一離開，票源不會太緊張。終於說服了所有人，停掉了係列宴席。大年初一清晨，在老宅，我們向先輩的遺像告別和鞠躬。終於陪伴他們度過了除夕和初一,　又要“背井離鄉”了。

大弟一家飛回北京，收拾行李。到京當晚，連夜買到了飛往南洋的機票，第二天清晨順利出境。他在年前辦理了新的中國護照，申請了許多國家的簽證，包括退休簽證。更有意思的是，他留下了數箱可保質五年的軍用壓縮餅幹。許多親戚曾嘲笑這些準備，如今都困在自己的樓洞裏，望洋興歎。

家人把我送到了高鐵站，大家揮手告別。

此時天空灰暗，狂風，大雪夾雜著雨水，令我們狼狽不堪。我走進一間麥當勞，忍不住要了一杯咖啡，又蹭網瀏覽了一遍海外網站的新聞。

南下的高鐵上，乘客不多，我戴上了那個３M口罩。當列車長經過的時候，我突然問道：“經過武漢嗎？”她似乎有點不耐煩：“當然了！”我的心跳了出來，自己問自己：“不是說好不經過的嗎？”。上網一查，找到了停車時間。列車很快進入湖北境內，似乎全車的人都開始緊張了。

大雪已經停了，我的心緒卻開始湧動，飛向了武漢：姥姥是湖北人，媽媽一家抗戰時，都在武漢呆過，參加過保衛大武漢，外公還在這裏看顧和送走投降的日軍，和媽媽上過黃鶴樓，走過長江橋，結婚後旅行，出差。。。

我用微信聯係了所有正在武漢的朋友，他們果然都宅在網上。我祝他們新年好！　很遺憾，這次不能見麵了。他們似乎信心飽滿，我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想了很久，又驅除不掉：隔離，隔離，隔離，會自生自滅？大集中營？直到疫情結束。。。不敢想了。

“前方停車站是武漢車站。。。”我掏出了兩個手機，緊盯著窗外，所有乘客都焦急的轉向了空曠的武漢大街，舉起了手機。知道武漢無人上下車，我走到了出入口處，方便拍照。這時候，所有的列車員，都不見了蹤影。

夜幕降臨，武漢高鐵站到了。吱。。。的一聲，　車門緩緩地打開，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寒冷刺骨的冷風　吹向了我的麵孔。定了定神，回頭一看，兩邊的乘客都龜縮在坐位裏，遠離車門。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口罩，將頭伸出到車外，隻看到一位警察在站台上。不知為何他快速背對我，遠離而去。我跳上站台，轉了一個圈，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默默地祈禱：武漢的朋友，保重！這時候，我看到二樓一個哨兵正在觀察我的舉動。我對著他，舉起了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