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的10月,我在小山鄉的茅屋喇叭裏,聽到了北京街頭“打倒江青”的敲鑼打鼓口號聲。毛的屍骨未寒,他的家人和鐵杆左派們都進了監獄。我貼在喇叭旁,整整憋了一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幾年前還滿山遍野的“毛主席萬歲”歡呼聲,如今紅衛兵們都到哪兒去了?晚上打開短波收音機,消息從“敵台”中得到了證實。
想不到文革過去這麽多年,左派和右派,又成了熱門的話題。人是一個變化中的多麵體,人的言論,思維和生活軌跡,一定要分出左中右,而不留破綻則幾乎不可能。我自認為是個有實事求是,自由派思維追求的人,所以不大欣賞那些所謂自封的左派。如今約定成俗的定義是,文革和毛的支持者,則多自稱為左派。在他們眼中,所有不拍馬屁或批評者,經常被稱為右派,當然也必定是漢奸賣國賊。一個奇葩的現象是,鄧及以後否定了毛和文革,把他的路線徹底掀翻。但有些左派也要同時拚命維護鄧及以後的掌權者。我有點替他們擔心,如果將來下地獄咋有臉去見毛?可能會“被踏上一千隻腳,永世不得翻身”,這可是他們當年自己的行話。
生在祖國,身不由己,難免不會被卷入當年左派的大潮。有時想當逍遙派,門都沒有。不知道有幸或無幸,我生長在一個文革時期家喻戶曉的大院內,很早即近距離的觀察到了那場“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不是天資聰明,也不是受人教唆,隻是人的本能和直覺,早已觀察到這是一個瘋狂的人間鬧劇。抄家,批鬥,剃陰陽頭和上吊自殺見的太多了。那一年,大院內的成年人們瘋狂地跳起了忠字舞,有的還是教授,我用鄙視的眼光看著他們。有個暑假,學校突然通知我到校報到,不得有誤。原來我被選中了跳忠字舞,去迎接毛送的芒果。俺的學校名氣大被選中不稀奇,可一個班也僅精選1-2個人,很多人羨慕死了。俺去了幾次,故意左右手不合拍,以為會被淘汰,誰知不成。想了幾個晚上,父母又不表態,我咋辦?最後決定逃學,接下來度過了半年的恐怖期。幾年前見到當年的老師,又重提此事,才知道她當年的用心。原來造反派已經去了學校幾次,調查我的父母。為了保護我,她才有了這樣的安排。可有誰想到,她可是當年學校內的知名造反派啊。
童年的經曆,還算不上我的文革“左派”生涯。幾年後,老的早已被趕下鄉了。不同於早年的造反時期,需要把握適度,學會不亂說亂動的本領。林彪事件已讓我看清了文革和毛所謂“繼續革命”的本質,這時候大家都在默默地等待毛的“萬萬歲”時候。老共控製民眾的重要手段是個人的檔案,我的附屬學校和成長環境經曆給我貼上了政治正確的標簽,以後無論在山鄉還是在大學的殿堂裏,似乎“仕途”順風順水,但內心卻糾結不斷,猜想這大慨不是我一個人的經曆。
憑著母親當年下鄉醫療隊的老關係,我17歲帶著檔案獨立下鄉,立刻被想當然的“重用”了,可是自己的角色轉換卻不容易。公社武裝部長和一位營長。二人都是複員軍人,他倆點頭哈腰的樣子,讓我很不自然。我慢慢變得從容,開始明白幾年前的文革風暴,已經滲透到了偏避的山鄉。以前戰戰兢兢,察言觀色和害怕被整肅的心態必須改變,以適應小山村姍姍來遲的革命高潮。我分到了一把發不出火的漢陽造,還有一群主動圍上來的二十,三十歲民兵,日夜伺候著不離左右。那時候的槍杆子決定一切,基層也不例外。
下鄉不久的一天深夜,我被緊急敲門聲驚醒了。趕到公社後,發現已黑壓壓地集中了所有民兵。武裝部長瞪大著眼睛,歪著嘴巴大叫:“剛剛收到上級命令,空投敵特已潛入我們公社,必須挨家挨戶搜出來。” 話沒說完,現場炸了鍋。我們幾個知青,已笑得彎了腰。回去的路上,營長小心地拽了我一下:“笑啥啊?”。我說你有病嗎?這裏離海岸線有多遠?這時候已過午夜,民兵們撞開了所有人的家門。我們幾個知青小聲地嘟啷著:“鬼子進村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農民的家庭。幾乎所有的房屋都是家徒四壁,根本沒有地方藏人。所謂的“五保戶”家裏,隻有一口鍋和磚頭稻草鋪成的床。進入一個重點搜查的家庭,是個剃頭匠。幾天前,我們還喊過他大叔,在村頭理過發。這時候,他見到我們,已說不出話來,龜縮在牆角裏發抖。我手中的漢陽造垂落下來,大家不知說啥。我急著回家睡覺,打發一個人去營長那兒交了差。
幾天後,敵特仍未見下落。我和其他人還是被招到了公社,說是有新任務。原來這個區域,發現了“反革命集團”,有人還成立了“xxx黨”。據部長說,那個剃頭匠是“中央委員”,是這個縣的聯絡員。我想著那個幹癟老頭,鬥大的字識不了幾個,好奇的發問:“咋知道有黨組織的?””人家有黨章!”說完神秘地拿出一個手抄本。我們搶過來一看,隨手一翻,強忍著沒笑出來:“這他媽抄的是九大黨章啊!” 沒敢說出來,我們趕緊溜回家了。此案成為當時轟動的案件,受牽連者達數十人。
實事求是的說,這個時期的農村左潮同我少兒時期見到的文人激烈互鬥已大不相同,基層的無意識抵製相當強烈。發現有了安全感後,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調查“三年自然災害”期間本村的餓死人數。出乎意料的是,十多位村中長者毫不忌諱,如數家珍地幫我點數下來,當然排除了自然死亡人數。令我吃驚的是,所謂“大躍進”造成了本村超過30%的社員餓死。這當然僅是一個村的數字,但已讓我非常震驚。農村的宗室親族觀念,遠遠強過毛所劃定的“地富反壞右”階級劃分。經過交談,我發現地富人員多為勤勞,聰明和本分的農民。而幾個貧雇農無賴,卻常常偷雞摸狗事不斷。不知不覺中,我有了一些農民朋友。幾個家族內鬥激烈,不能調和。下鄉半年後,我被意外地選為村幹部,成為掌握本隊“軍政”事務,不能被妄議的一言堂。當然,他們對我的稱呼也立刻變了。
當時的左害在農村,已推廣不下去,隻能依靠涉世不深的下鄉知青來充當打手。這些措施包括毀樹填塘造田,強行推廣指定作物和隨意強征勞動力等,農民的消極抵抗可謂五花八門。有幾件事,至今記憶猶新。有一天出工,發現所有女人都不見了。我一問,大家嬉皮笑臉不答,好生奇怪。回家以後,發現酒菜早已有人做好,等著呢。原來計劃生育隊進了村,婦女隊長早知情,清晨帶女人跑了。又有一次早上,發現全隊男人又不見了,原來他們都在家睡覺。後來得知他們集體挖溝一夜,偷竊隔壁村分來的灌溉水。不能理解的是,他們與鄰村都是連親帶故,為何欲置他人於死地?後來想清楚了,原因是我做頭,鄰村無可奈何。本來是接受農民的“再教育”,可鄉下民眾的普遍封閉,保守和奴性狀況,卻讓我看到了人的本性。他們各個家族之間,一分一毫都不能退讓,但對外來的“和尚管事”,卻非常大方和慷慨,溫順到了極點。
文革後期強行推廣的各項計劃指標,根本無法施行。有一天,我和幾十個知青被緊急抽調到其它各生產隊,進行“路線教育”。武裝部長當眾宣布,全隊所有的班子聽我指揮。任何敢於妄議者,應立即被綁送到公社。有知青曾問道,碰到抵抗咋辦?部長回答:“民兵的槍幹啥用的?”。我每天的飯食,由各家輪流招待。隊長老實巴交,隻會傻笑,是個大家族的代表。而副隊長一看像是個城裏人,30多歲,樣子很精明。一問他是個複員軍人,也有文化,話語之中故意流露出見過世麵的語氣,並告訴我他是黨員和村中誰是“地富反壞右”。知道我不是黨員後,吹噓的意味更濃了。我被招待的很好,開始想摸清隊裏的田畝數。但困難重重,顯然有隻手在我的後麵控製一切。我的打成一片作風,甚至和“地富人員”也嘮家常的態度,終於讓“左派”露麵了。消息傳來,隔壁村的“路線教育”熱火朝天,不少人已被綁送到公社。武裝部長來檢查工作時,副隊長突然發難,指責我這個知青與其他鄰村幾個不一樣:“膽怯和不敢於鬥爭”。我愣了一下,部長朝我擠了下眼晴,我馬上表態:“明天就給這一小撮壞分子好臉色!”。
其實我早已探聽到,這個隊裏也有家族糾紛,副隊長家族勢力單薄,但一直想代替老實巴交的隊長。他原以為派來的知青一定是個左派,而他和部長都是軍人出身,早有交情。他畢竟涉世不深,部長哪裏有膽量得罪我們這些知青?基層幹部想拍馬屁都來不及了。我了解到這個副隊長把持著收入最高的耕牛工作,晚睡晚起,搶收搶種期間也不例外,隨即發布告示:所有社員必須早六點出工。這個副隊長不知是計,照樣不理,第二天馬上有許多社員跑來向我報告。我立即布置民兵,在曬穀場集合,並當眾宣布,撤銷副隊長和幾個牛把式職務。這在農村,是個極沒麵子的事情,副隊長頓時癱了下來,而大部分的社員高興了一整天。農民對權力的無限崇拜,讓我始料未及。我臨走前,副隊長家族天天晚上請我吃飯,還請出了老母親說情。我告訴他們,已關照部長,我走後可恢複原樣。但想當眾宣布,門都沒有。我還提醒他,想想當年在部隊,代表“黨”做的決定,啥時錯過?
我看到了文革在農村覆滅的最後一幕。毛死的當月,有一個治喪期。有一天早上,突然傳來了鞭炮聲。我們馬上意識到,這是個會被重判的事情。來人報告,一個教師家蓋屋上梁搞慶賀呢!我們趕了過去,那個教師平時就熟悉。他走出來滿臉堆笑,為我遞上了香煙。旁邊傳出了殺豬聲,我要民兵去通知部長和營長。當天晚上,在那個新房裏,大家談論著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們幾個知青為當地領導舉起了酒杯,品嚐著新鮮豬肉,直到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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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當今那些所謂的左派,別把他們太當真。他們也就是罵罵玩吧。他們是不會為他們所說的作出犧牲的,他們隻不過是不停變化的群氓而已。”
所以,對當今那些所謂的左派,別把他們太當真。他們也就是罵罵玩吧。他們是不會為他們所說的作出犧牲的,他們隻不過是不停變化的群氓而已。
jyx-003應該是個小留,基本上中國負麵的東西他都說是假的 ,估計他/她連現代的真實社會也接觸不多,原諒她/他的天真無知的美好幻想吧
至於狸貓的爸,應該不是五毛,但是個積極護主的角,也是個一葉障目的自已為自己了解中國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