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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哈、瑪麗加小二,莫名其妙形成的新組合,就這樣上了路。有的時候真不清楚自己打的什麽主意,同情心嗎?還是貪圖那口新鮮的肉食?……回想起同黑小玫的搭伴,也是這樣稀裏糊塗,身不由己的樣子。是否歸根到底,人因其先祖猿類屬於群居動物,實質害怕孤單,內心深處需要個伴兒?一旦有差不多的對象出現,也就隨遇而安,不那麽挑剔,或不那麽拒絕。旅途上,經常能看到素不相識的人轉眼成了朋友。現實生活中那些並不如意的婚姻,不也全都這樣締結的嗎?
趕路的速度明顯減緩了。瑪麗叨著小二走,有時也馱著,但馱著馱著小家夥就掉落下來了,無奈的我就得放慢腳步在前頭等著。不過為遷就牠們娘兒倆的習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漸漸成了規律,覓食和進食也相當有序,生活變得較為正常化。與此同時,小二這小家夥也帶來不少樂趣。牠的睡態最逗樂。可能因年幼,歇息的時刻隻要沒餓著,就迷眼惺忪了。熟睡時四仰八叉朝天躺著,四個小爪踡縮在那裏,猶自顫顫巍巍動個不停,有時小嘴巴還巴嗒幾下,似乎夢裏吃到了什麽好東西。輕輕捅幾下,牠是不會醒的,翻過身就不理你了。捅重了,牠會惱怒地睜開眼瞪著你,不叫喚,但亮出小小的尖利的門牙。果真需要上路時,瑪麗會踢牠一腳,牠也就乖乖地一骨碌爬起來,邊打嗬欠邊晃著頭,仿佛要把頭腦裏的瞌睡蟲趕走。
小二生性好奇,我單獨照看時,牠盡管腳力不足,跑起來東搖西晃,總趁機亂走。有一次,牠發現一道小溝底部不僅長著野草小樹,還有潺潺流水,就擅自奔下去了。隻是溝兩側高低不平,沉積岩凹凹凸凸,牠沒走幾步就滑跌下去,打了好幾個滾,驚惶地站起身,吱吱吜吜叫喚著,想攀上突出的石塊往回爬,反而又跌下去。就這樣,來來回回,沒頭沒腦地連爬帶滾,不一會功夫就到了溝底。我還以為牠會摔壞,結果毫發無損,撞撞跌跌地沿著溪流歡跑起來。直到瑪麗獵食回來,才把牠叨上來。
我以前從沒養過狗,隻聽家有寵物的同事們談起過,有關狗的那點可憐的常識就是從他們那裏來的。潛意識裏不喜歡狗,覺得牠們表麵俯首帖耳,背後其實很凶惡,十足的奴才相。從小見多了小鎮和鄉村裏那些勢利的狗模樣,對有錢有勢的人搖頭晃尾,對衣衫破爛的人就惡聲相向。自己最初在荒野的逃亡生涯裏臉龐和身軀長毛,變得跟狗一樣,曾十分傷感。幸虧後來與狼為伍,體會到自身本質為狼,受傷的自尊心才有所痊愈。不過,同小二在一起,卻完全意識不到對狗的厭惡,恐怕不完全由於自己已變身為狗,更多因為小狗崽子如小孩子般可愛吧。
至於瑪麗,竟然喜歡冥想,這叫我大吃一驚。記得曾讀過篇外國小說,寫了頭一心一意想當哲學家的豬,瑪麗就是差不多那樣的一條狗。她告訴我,經常在思考以下這類問題,但找不到答案:自己為什麽要來到這世界?怎麽會從英國來到中國?憑什麽就不想做看門狗?……我嚇了一跳,那豈非關係生存意義的大難題嗎?但又不好意思告訴牠,人類從古到今許多大哲學家都為此冥思苦索,同樣說不出個所以然,否則牠又得懷疑我到底是人還是狗了,隻好故意取笑牠,這樣的根本大事都沒想清楚,幹嗎又把兩個小貝貝送到世界上來?想不到她的回答振振有詞:
“先活著,才有思考,不是先思考才活著的,”
直覺上感到瑪麗的話也對也不對,這有點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人沒活著,當然無法思考;可毫無思考,渾渾噩噩地苟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麽分別?瑪麗的另一脾性是愛對人類進行攻擊,比方說人自私、殘忍、狹隘等等。那些東西使我回想起英國作家斯威夫特《格列弗遊記》裏慧駰國的馬對人的抨擊,並不覺得新鮮。站在狗或馬的立場上來看人,肯定是這樣的,所揭發的人的德性也都相差無幾,也就那些負麵。關鍵是人類也站在自己立場上,固守在自己的死角裏,永遠不可能發現或承認自己的缺點。世界搞得越來越糟,原因應當就在這裏。其實深入一步講,絕大多數的狗或馬也有自己死角,否則牠們就會起來暴動反抗,拒絕繼續被馴服和被奴役的命運。要那樣的話,興許今天的世界秩序能改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