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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虛哀歌
(六)
無量數的粒子或波紋
被彈射被振蕩
時而晦暗,時而輝煌
時而怨尤,時而又喜歡
跳躍、奔騰、飛旋、消散
再湧現、分裂、聚合
在幽冥王國,無始無終
無邊無際的疆域
假如沒有時間計數
——那是人類的發明
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世界
計數,是否又過好幾百年
東方,廣袤的華夏大陸
平川突然塌陷,斷壁陡起
峰巒折斷,新的不同板塊
繼續著運動,永恒
碰撞衝突不斷
對抗、侵吞、扭結、再決裂
日落日出,冬去春來
氣候持續升溫
新茶甚至能在汴梁一線采擷
可屠刀的反叛與割據
早把強盛的遼闊版圖撕碎
又是數不清的白骨和黑血
加上野心與陰謀
勉強拚湊而成的新一統
無非是亂久求安的有限暫且
嗬,是由於我的注視嗎
你,你是誰,正朝我走來
但為什麽,步履罕見曲折
啊,未來之眼照見你的一生
不禁令我頓生悲憫
四十年間的仕宦
一頂官帽下,頻繁褒貶升遷
四入汴京三獲罪
足跡遍及江淮蘇浙十餘州
甚至有時剛剛到職
新調令接踵而至
又必須趕往下個驛站
最後還被逐到海南的荒蠻
你那伶仃的身影
在天涯海角遊蕩徘徊
啊,天譴的流浪者嗎
眉山的杜鵑和蜀葵
曾笑迎你的詩魂文心
不,不止一人
而是一家父子
岷江水濯洗過手與足
回響起此倡彼和的歌吟
也許,你應該嘯詠山川
或在浣花草堂歌讚
但時代命定你離開家鄉
進入名利場競走
帶著震撼一代的才氣
你竟然挑戰朝廷的新法
從此卷入了新舊兩派的紛爭
而且,隻顧堅持自以為的正確
從不考慮站隊
以求得營盤穩固與自身平安
最終,你成了新舊兩派共同敵人
誣陷來自雙方,似利箭齊攢
人生也淪為背井離鄉的顛沛
甚至後世也眾多不解
難怪你早早感歎
人生就如逆旅
任誰都是行人
呀,行程倥傯之際
你竟然窺見了時光的奧秘
是的,一切皆在行進中
時間,這巨大無形的轉輪
可當下即刻
必得親曆、親受、親體驗
行走,從不等於飛掠
腳底,會留下染血的荊刺
或者,早梅寒香的殘片
一樣刻骨銘心
一樣無法安息
聽吧,你不止一次的感喟
仍在悠悠地弱弱回響
浮生若夢
世事大夢一場
多少後來者
曾一刻同懷此想
可你隻能抱憾
放不下世俗的苟苟營營
因為你就在紅塵間
社稷稻粱,時刻都係在胸懷
更何況攤了個積弱世代
這一池攪動起又沉澱的死水
四周巨石如怪獸環伺
圖強思變的設想
焉能置之度外
隻怪你思慮不凡,目光長遠
意在培養根本以求富強
要敦厚風俗凝聚民心
與民奪利的權貴豈能容你
烏台能赦死罪
江海能寄餘生
已經是最大的幸免
可我不相信
你天才敏感的心中
對這遭遇無一絲憤慨
無一星半點的不滿
僅有皇恩浩蕩的感激嗎
哪怕有美酒與庭內芳華陪伴
你果真做到了
此心安處是吾鄉嗎
噢,看看你的歌詞吧
多情卻被無情惱
你懊惱著呢
這絕非在調侃歡場失意
而是大半生的情結
滿腔的熱忱與遠慮
換來的是冷漠和仇視
殷切的期待與付出
得到的結果卻是禁絕
請問,怎樣才得超越
啊,赤壁
硝煙戰火淡淨後
長江水,東海月
大自然和你潰頹的詩心
突然相契
深夜越江而來的孤鶴
傳達了欲言難說的神秘
江水滔滔,逝者如斯
跨千年而從未消失
月盈月虛,周而複始
亙萬古而不見大小改變
須臾和無窮
隻在從哪一角度觀看
由變者而觀之
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
由不變者而觀之
則物與我皆無限
你覺悟到造物者之無盡藏
雖寄蜉蝣於天地
渺滄海之一粟
但終有吾之所有者
弱水三千,有此一滴
就這樣
你在永恒的時間之流中
發現和覓取了屬於自己的
一刹那,一瞬間,一微隙
無窮無盡的輪回循環
短暫、渺小、卑微
可那就是你
你自己
民以食為天
喜嚐東坡肉
但東坡,究竟是誰
2024、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