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stalia:情智靈性之翼

卡斯塔裏亞,神話中的靈感之泉,生命之源。你賜我以情智靈性,我回報你以詞賦詩文。就這樣,離開了陸沉的故鄉,來到了海外的古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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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人(中篇小說連載之7)

(2013-09-06 23:06:33) 下一個
狼人(中篇小說連載之7)

                              卷一:荒野(續)


越趨向南方,樹蔭草棵越變得濃密蔥鬱。南國春來早,天氣也日漸燠熱。就算太陽落山後,晚風仍舊暖意薰人,如溫軟的紗巾吹拂在臉上和四肢。我遇到了新的麻煩,直截了當地說吧:這一小群狼進入發情期了。

它們一天比一天活躍,或者說騷動,互相用來打鬧的時間也比往常多。耳鬢廝磨,舌吻舔咬,互相嗅聞敏感的部位……然後成對成雙,進入不遠處的灌木或草叢,從那裏傳來短促而歡娛的叫喚,一會兒就前後相跟,輕快地跳踉著出來了。

狼看來是群體雜交的。“白眼”輪流和三頭母狼交配,這是頭狼的義不容辭的責任。不僅如此,兩頭年輕的小狼顯然已完全長大,它倆也加入了交配的行列,“老母”與“禿尾”、“藍脖”並不拒絕它們,不過次數比“白眼”少。這可能由於它們資格尚嫩。那情況使我聯想起人類野蠻時代的族內婚,在母係中心與父係中心確立之前,猜測也是這樣的吧?亂倫的觀念不會有,母係或父係的家長權威尚未樹立,那麽也會是同樣的群體雜交,憑著本能和相互配合完成繁衍後代、維係種族的自然使命。

隻不過,獸類發情基本上一年一次,人類卻似乎時時能夠發情。且不說在現代都市生活聲光色幻的刺激下,或現代科學技術發明的藥物催化下,性欲早就從自然而然產生的體質反應,一變為隨時可因貪念引發的人為衝動,即便本來的情景,人的發情期(當然是健康與正常的人),也是以周為單位計算的。我還不清楚哪一獸類,或縮小些範圍,哪一種哺乳動物,同樣是每周發情的。

這成了我的難題,我的迷亂所在。盡管半饑半飽,睡眠不足,疲於奔命,精神緊張——無論隻身一人竄逃,還是同群狼為伴,我神經都永遠是繃緊的——健康狀況肯定不如正常人,但日日經久的奔跑疾走、搏殺格鬥,加上血腥的新鮮肉食,無疑也強化了我體魄的另一方麵。要知道,我應該還不到35歲。性衝動是我體質本能的隱密構成,它還沒有衰敗,無法從我血管裏和體液中消退幹淨。即使是在時不時驚醒的睡寐中, 我也會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夢見赤裸的女體、膠凍樣的圓丘、異形的洞穴……在逃生的願望和同命運的搏鬥完完全全占據我心思的平常日子裏,本能當然被意識壓抑到了零度,那不成為一個問題。可現在,目睹群狼的春情萌動,耳聽它們的歡娛嘶叫,叫我情何以堪?

我自省,其實我是那種意誌薄弱的人,很難控製自己的情緒與衝動。讀研究生期間,就曾遇到過一檔荒唐的事。同寢室另一專業的室友(我們兩人一間寢室)勾上了一個女生,那絕對是係花級的人物,美目流盼,光彩照人,隻要一出現,有的男生連大氣都不敢出。室友是有背景的權勢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我猜想因為這她才和他在一起。他們經常在我寢室過夜,不用吩咐,更談不上商議,到時候我就會乖乖搬出來另找地方住,說不清是屈從於室友居高臨下、頤指氣使的派頭,還是懾服於她讓人不敢抬眼直視的美豔。後來才弄懂了,實際上我也喜歡她,但僅限於暗戀和忌恨,所以我才會在別的寢室借宿的那一晚上,靠不斷衝冷水澡,才能安眠。

這中間,室友因私事出國了,我安靜而略感寂寞地過了半個月。突然有個夜間她來了(還是不提姓名,就稱她X吧),打聽室友何時回國的消息。這理由明顯荒唐,如果連她都不告訴,更不可能告訴我。來的時候就夠晚了,她還拖延著不走。刻意但極力不露痕跡的淡妝、有意留著一個紐扣不扣的薄型綢襯衣、陣陣襲來的進口香水的馥鬱……弄得我頭都暈了。但我竭力撐持著,直至她借口要看我電腦裏的作業,把胸脯貼住了我的後背。

就在這一刻,我猛地爆炸了。我張口咬破她的嘴唇,伸手扯皺她的高級襯衣,把她抱起摁倒在室友的床鋪上。她合著纖纖的睫毛,口裏連聲“不不不”,雙臂卻緊緊扣住我。她狂浪地呻吟叫喚(真擔心門外有人路過聽得見),事後又滿意地歎息著。這一夜我們倆幾乎沒合眼。間歇的時候,她就慢聲細語地說話。她說,她一直在追求真正的愛情,這聽起來可笑,但她是認真的。她知道我那位室友並不真愛她,憑他的條件,外邊有的是女的,就算出國也少不了,她隻是他眾多女友中的一個。她一開始就注意到了我這個高材生。雖然看上去木訥、老實,還有點土氣(說到“土氣”,她狠命親了我一口),但靠得住。真正的愛情往往是像我這樣的人才有。她感到,她經常來這寢室,其實心底裏依戀的對象不是他,而是我。

我根本沒回應她的表白。那個晚間,我心頭隻充溢著複仇的快意,還有雪恥的驕傲,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愛。我在想:這個王八蛋,一有女人就攆我走人,憑的什麽?不就靠他老爹?現在你女人歸我了!我在想:你這驕傲的公主,平時走路像個孔雀,連眉眼也不會低一低,如今竟然在我胯下轉側承歡,真夠下賤!我得說,那一刻,那一夜,是我獸性的大爆發。而她,就沉溺和迷醉在我的獸性爆發中,不斷讚歎著,還好意思腆著臉告訴我,室友相當疲軟,原因是身邊的女人太多了。

以後好些日子,無論以何種方式麵對著她,我都不曾說過“我愛你”。然而,親昵的日子越來越稠密,在表麵輕鬆愉快,不怎麽在乎的遊戲態度下,逐漸萌發了、或者說發掘出了真感情。追溯起來,我對她很可能屬於一見鍾情那種,從第一眼看到她,她的形象就銘刻在我腦海裏了,雖然當時沒有明確的意識。我開始反複琢磨她對我說的話,開始說服自己去相信她似真實假的扯淡。可正當我準備正式向她表示,決心給她真愛的節骨眼上,公子哥兒室友回國返校了。事情立即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繼續來我寢室,但找的是他,不是我。仿佛她和我之間,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我先是驚訝,竟會有這樣的戲劇性轉折。繼而讚佩,讚佩她演技的高超,可謂滴水不漏,自然貼切。她衝著他,堆砌著滿臉的愛意與渴念,對我基本不看一眼。偶爾地,她會把傲慢的目光冷冷掃過來,一旦和我的接觸,又佯裝出萬般無奈,惹人憐愛的樣子,意思是她實在沒法子,不得不那樣做,懇請我寬恕。等到我終於幡然醒悟,明白自己無非充當了填補空檔的傻瓜,以滿足她的饑渴時,我憤怒了,另外約見了她(此前都是她主動找的我)。但她提出的是振振有詞的辯解:她不想因此事引起糾紛,給我帶來麻煩,對我學業造成負麵的影響;她會離開他的,但要給她時間緩衝,過渡一下,那樣比較穩妥,不至於太急劇太激烈;她愛的是我,不可能是別人,一定要相信她。不單嘴上這樣說,她當天就拉我去一家相當不錯的近郊賓館開了房,用行動證明她對我的愛沒變。我無力拒絕她的動人言辭(忘記提了,她擔任著某個學生組織的宣傳幹事),更無力拒絕她美貌與風情雙管齊下的撫愛,縱然心存猜疑,也無條件繳械投降了。

接著一段時間,我與室友共同分享她——至少肉體上是吧,要是她宣布留著給我的那份感情是虛假的話。到最後,實在忍無可忍,我再三催逼她,究竟哪天同他分手,她才鑽進我懷裏,哭著說了實話。她無法離開他;她需要穿著名牌服飾,戴著昂貴首飾,噴灑著進口香水,乘坐高檔轎車,出入高級會所,享受上流社會對她垂涎欲滴的注視;而這些,隻有他能給;我縱有千般好,卻滿足不了她任何一點。她說她痛恨自己,瞧不起自己,虛榮,浮華,但她管束不住自己,所以真愛對她隻是夢想,但那或許就是她的命運。她仍堅持說,過去、現在與將來,她真正愛的隻有我,即便我同意放手,離開她了,也是這樣。但後來她並沒有嫁給那位公子哥兒室友,而是隨別的男人出了國。她從亞特蘭大寄來過一張明信片,上麵沒有署名,用英文寫著:To my best love.(“給我的至愛。”)

我對素來信以為真的語言文字的功能從根本上產生懷疑,很大部分就是從X身上開始的。語言文字究竟是為了更清楚、更好使別人把握而表達某些東西,還是為了掩飾和遮蓋某些東西?她對我說了那麽多,果真是在展示一個真實的時尚少女嗎?還是在巧妙而高明地偽裝自己,用美麗的羽毛把見不得人的東西打扮起來?我很想知道,她對我的室友,那位公子哥兒,又說些什麽?她性感可愛的嘴唇吐出的動人言辭,編織的會是另一幅什麽樣的圖案?……

也就是有了和她這番經曆後,我同意了家鄉父母的提議,和現在的妻子訂了婚。我們倆原是小學同學,別人眼光裏算青梅竹馬,但早先並不接近,相互已經忘卻(妻子也不得不承認)。在體驗了情感出軌及其漫無方向的狂奔疾馳後,我同時發現了身上的那份獸性,那應該是更古老的原始遺存。我既驚愕,又失落,決定盡早走進正規婚姻的廳堂,從此循規蹈矩,好好自行約束,同時不再相信所謂的“愛情”,感到那不過是人類為掩飾性欲與其它物質欲念而發明的一個詞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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