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stalia:情智靈性之翼

卡斯塔裏亞,神話中的靈感之泉,生命之源。你賜我以情智靈性,我回報你以詞賦詩文。就這樣,離開了陸沉的故鄉,來到了海外的古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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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人(中篇小說連載之34)

(2013-09-25 22:28:36) 下一個
狼人(中篇連載之34)

                            卷三:浮城(續)

想不到小董帥對“講理”的結果還挺關心,不,不如說對我的出場效果很關心。回到住宿地時,他正等著我。知道事情基本擺平,他開心地笑了,亮晶晶的眼珠神采奕奕:“你厲害,嗬嗬嗬,肯定留你了,”他又來摸我胳膊上的黃毛,然後問我:“那你上哪一組?和我一起,好嗎?”

和他在一起,意味著也得去小偷小摸當扒手,這我絕對不幹,而且也希望他盡早洗手不幹。明白我心意後,他滴溜溜的小眼珠轉開了,忽然一拍腦袋:“對了,你給人算命吧,準行!”

這點子倒不錯。誰都想預知自己的命運,尤其當動蕩的社會變得越來越無常越不可捉摸,人對自己的未來越來越沒把握時,所謂的預言、星相術等等都會風行,幹這一行不會沒飯吃。作為曾經的社會學研究者,我也關心過這趨勢,所以什麽周易、八卦,還有手相、麵相、骨相,有關的閑書都曾經翻過,廟會上有擺攤的,也上前湊過熱鬧,但最終發現基本上是一套心理谘詢式的測試術。凡來算卦算命者,無一例外都是遇到了問題。一句“求財、求福、求子、求婚姻,還是求前程”的問話,就將來者的問題劃分了範圍。接著一邊問話,一邊看反應,頻頻點頭就順勢往下講,有猶豫或不認同的表情就趕緊換轍,話盡量模棱兩可,等著對方來補充和確認。有意思的是,經常有些算卦算命的人,自己就滔滔不絕把所有的事吐了個詳細,真懷疑到底是來求助還是來傾訴的。

不僅如此,董帥告訴我,以前“黃龍幫”有個龔瞎子,算命相當神,其實下邊有幫手。他名氣大,架子也大,專門租一個小屋,開算前要沐手、敬茶,就在遞上水盆、手巾和茶杯的功夫,幫手通過捏手指通暗號,把來人的基本情況轉告給他:人數、男女比例、年歲、衣著打扮、表情神態……他據此類推,沒個不準的。比方說,來個上年紀的胖男人帶著個濃妝豔抹的少婦,又是求婚姻,肯定是二奶或小三要轉正了,那就順勢大讚再婚比頭婚好,洪禧吉祥。女的高興,準定要男的多賞錢,果真轉正了,以後就變成回頭客,還會在外麵做免費的宣傳。生意就這樣越來越興隆,聲譽也越來越高。但龔瞎子前兩年去世,坊間還傳說他泄露天機太多,老天爺找他索命了。

至於手相、麵相、骨相的一些術語,是相沿成習的東西。經過仙媧掌的神奇經曆後,眼下我傾向於承認,人的生辰八字,是有些人類不知悉的先天神秘成份在內的,就像西方說的星座。天地靈氣或鍾秀或聚濁,在某一特定時刻賦予了人的生命密碼,人的機體構成,即可視為這一密碼構成的小宇宙。這方麵還不能說已經解碼。所謂生辰八字之說,同那些星座行運之說一樣,當然十分淺薄俚俗,不過如要破解那些深奧的玄妙,就遠遠超出通常算卦算命的範圍,一般是達不到的。其實我也用不著搞得那麽深入,果真接受董帥的點子,需要做的,不外是補上那些專門術語。當然後天形成的東西照舊可做參考,例如滿臉愁容的人,不用說命運多舛,胼胝龜裂的手掌,無疑活得艱辛——那些均是一望而知的。

“有那一類書嗎?”我問董帥。想溫習和掌握一些術語,隻有通過書本,估計龔瞎子的傳人手裏有。

“包在我身上!”小家夥拍拍胸脯,轉眼就把書弄來了。我問:“借的嗎?”他隻詭譎地眨眨眼。

原以為第二天就會派活的,結果第三天才找我。龍七臨時封的老六,我根本沒當回事,不承想這權宜之計變成真格的了,也不清楚是龍七為維護自己說了算的權威,還是出於別的考慮。後來才知道,龍嫂也是這主意,覺得話都當別人麵說出去了,不能當兒戲。王順、李達則堅決反對,理由也十分充分:剛進幫,根本不摸底,就當上了老六,豈能服眾?李又隆含糊其辭,隻圖兩頭不得罪。兩種意見相持不下,最後仍由龍七拍板:征求我本人意見,但至少對外一律稱老六。就為此事爭論不休,花費了大半天時間,拖延了對我作安排的時間。

我態度很明確。老六是堅決不當的,對外稱呼隨便他們叫,準備幹的行當是算命,不過與時俱進,想叫“現代算命”。另外還有個要求:空餘的時間,要教董帥這麽大小的一幫孩子識字學文化,其他人想學習,也可以來參加。其實這麽說並未經過深思熟慮,也不知怎麽回事,當時脫口而出。那明顯超出大家預料,全都怔住了,一時無人吱聲。

我連忙補充道:“聽說黃幫主對孩子們很慈祥很仁愛,可慈祥仁愛不光是讓他們不受凍不挨餓。丐幫的孩子長大了一個大字不識,那怎麽辦呐?黃幫主地下有知,也不好交代,”其實心底裏明白,痛惜的是小董帥這樣的聰明孩子。

龍七例外地不再拿主意,神色有點凝重。倒是龍嫂表了態:“上學是個大事情,城裏農民工的孩子上學都難辦得很。那等於要成立丐幫學校了。雖是好事,但事情太大,等商量商量再定。你選的行當,準備好就上街吧,反正幫裏每個人都得幹活……”

隔天龍嫂和龍七專門找我談了談,可以說是一次推心置腹的交流。這才了解到,他們倆原先都是農村的民辦教師,龍嫂還掛過教導主任的名。拿著微薄的工分做薪酬,在講台上站了多少年,忽然有一天說是要提高鄉村地區的師資水準,重新考核不合格下了崗,等於把他們辭退了。隨後貸款承包過幾畝山坡地,打算種果樹維持生計,可教了多半輩子的語文、算術,伺候田地並不在行,不到兩年就破產,轉而來都市裏討生活。但哪有適合他們幹的活?隻有淪為乞丐。黃大炳原是果園的長工,龍嫂前頭的男人病癱久臥在床去世了,龍嫂後來嫁的他。說起從民辦教師下來的那段經曆,龍嫂和龍七都有點動感情。看得出,對教書的工作,對上學的孩子,他們都是懷念的,對我的想法也感興趣。但他們聽說農民工自己辦學校都不允許,有的地方課上得好好的,就被強製關掉,造成孩子們中途失學,那就更別提乞丐辦學了。他們最主要的擔心,就是怕招來麻煩,尤其我初來乍到,千萬別招惹是非。否則對幫裏,對自己,都不利。

農民工子弟失學,和民辦教師下崗的事,都有過了解。“教育為立國之本”等口號,人們早就不陌生,但政府每年經費預算少得可憐,和龐大的其它費用支出,甚至公款消費的開銷,根本無法比擬,這口號也就成了莫大的諷刺。還有什麽在農村和邊遠地區支教的“希望工程”,募捐來的巨額錢款帳目不清下落不明,已建成的“希望學校”也少有善始善終的,早就被稱為“無希望工程”,淪為黑色的笑料。更奇特的是,官方本身搞不好教育,對民間自發自立辦的學校又處處幹涉,這個統製,那個取締。仿佛一隻癲狂的老母雞,自己下不出蛋,還不準別的小母雞下蛋。關鍵就在,這種教育體製的最高目的並不在傳授知識與文化,隻圖謀在眾多幼小的頭腦裏植入統一製式的芯片。

想想也可笑,先輩們百餘年前“教育救國”的夢想,早就被慘淡殘忍的現實打得粉碎,我竟然妄圖在最底層的乞丐王國辦義學。我還連想起一個曆史人物——武訓,他就曾靠四處乞討,替窮苦人家孩子辦起了學校,但他生前坎坷,死後更被一些鼓吹所謂“教育革命”的人肆意抹黑。用不著龍嫂與龍七多勸阻,自己就心灰意冷了。有空閑,先教董帥識幾個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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