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溪筆談

原是寂寞中的陳情,如鳥兒啼鳴,以求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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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州情事(五)

(2014-04-26 06:38:12) 下一個

(五)

      把行李裝上車,隻留下一個隨身的小包,艾梅感到無牽無掛一身輕,好象不象剛才那麽無力了。看著吳導遊揮著小旗子,帶著大隊人馬離去,小陸好似甩掉了背上無數雙眼睛,長呼了一口氣,覺得從未有過的神清氣爽。

      艾梅問:“我們現在去哪?”

      小陸說:“先去拜佛吧。”

      梵淨山腳下居然還藏著一尊彌勒。光頭跣足,笑口廣腹,有幾層樓那麽高,也可以算壯觀了,把兩旁的廟宇對襯得有些渺小。可惜它建在山腳下,終究比山顯得遜色多了。艾梅買了一束香,默默地點燃,插在佛前,雙手合什,拜了一拜。

      小陸看著艾梅,這個昨日才認識的女人,卻好象已經很熟悉了的女人:莫非真的有前世嗎?自己前世裏一定見過她,有一段已不複記憶的轟轟烈烈的故事,結果一定是自己辜負了她,所以才有此時此刻心中對她莫名的愛憐。剛才在大堂看到她臉色蒼白,軟語央求那個粗壯的導遊,自己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心痛,也有些自責,昨日爬山沒有照顧好她,所以脫口而出要陪她待在山下。本來嘛,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山,哪裏都爬得過來?梵淨山總在這裏,大可以以後再來。

    艾梅望著眼前嫋嫋升起的香煙,又想起了那次和陸沉去雞鳴寺拜佛,兩人在佛前的墊子上雙雙跪倒,象拜堂一樣,那時的心裏是怎樣地甜蜜和篤定,以為這輩子都會在一起。可後來不該又去看雞鳴寺有名的“倒坐觀音”,別的寺廟裏的觀音都是坐北朝南,偏偏這個觀音是坐南朝北,艾梅還記得那幅對聯上寫著:“問觀音為何倒坐,歎眾生不肯回頭。”如今想來,眾生原本平凡,肉身凡胎,在一維的時間裏,又有誰能夠回頭?

艾梅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檀香:假如時間能夠倒流,自己還會那麽輕率地離開嗎?本來以為過個一兩年就會回國的的,誰知道一去就是二十年,而陸沉啊陸沉,竟然不等自己見一麵就獨自離開了這個世界,他還是那樣說話不算話。。。

眼淚湧了上來,艾梅低下了頭。

小陸走近身,扶著她的肩膀問:“是為親人祈福嗎?”

艾梅搖搖頭,小聲說:“不是。他是我的初戀,已經往生了。”

小陸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也雙手合什拜了兩拜,心中默念著:不管你是誰,有這樣一個美麗的戀人,在多年後還記掛著你,為你流淚,你真是一個有福之人吶!現在好好地去吧,穿過奈何橋時,別忘了喝那碗孟婆湯,忘了她,放了她,快快投生去吧!

 

梵淨山下有個大龍頭,凸目獠牙,麵目猙獰,好在有佛鎮住。龍頭裏吐出來的水,就一定叫龍泉嗎?山上流下的小溪唱著誰也聽不懂的歌,不緊不慢地向前流著,它可知道要流向哪裏呢?其實好象去哪裏也沒什麽重要,當你身邊有個喜愛的人陪你走的時候。

兩個人就這樣隨著小溪往前走。艾梅跟小陸斷斷續續講了一些和陸沉的事,好象把藏在心裏這麽久的事說出來以後,輕鬆了很多。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他說,隻是沒來由地信賴他,覺得是可以和他說的。

故事說完了,艾梅從隨身的小包裏拿出了一個東西,打開一塊繡著紅梅的白色絲帕,裏麵包著的是一塊發黑的石頭。艾梅沒有解釋,走到溪邊,把石頭放進了水裏。一陣急流衝過,小陸好象看到水變成了紅色。

艾梅站在岸邊很久,才繼續和小陸往前走。

 

前麵出現一片竹林,還有石桌石凳,竹林深處掩著一個紅色的廟宇。四周除了鳥鳴、溪聲,沒有一個人影。艾梅正走累了,便有這麽一個所在,不是很奇妙嗎?艾梅用手扶了扶筆直的竹幹,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進了西遊記?

艾梅在石凳上坐下小憩。

小陸閑不住,到四處打探了一番,回來對艾梅說:“真奇怪!我都不知道梵淨山腳下還有這麽個地方。”

“廟裏有人嗎?”

“沒人!以後倒可以來這兒出家。”

“出家?你?”艾梅笑了,想著多少年前自己也幻想過去雞鳴寺出家來著。

小陸走到艾梅麵前蹲下,雙手扶著她的膝蓋,仰著臉問道:“怎麽,你不信我會出家嗎?”

艾梅看著眼前這張年輕俊朗的臉,完全猜不透背後的故事,不知是不是他貼得太近的緣故,艾梅忽然感覺到一陣心慌氣促,忙垂下眼睛,小聲說:“為什麽要出家?你還這麽年輕,許多人會傷心的。”

小陸忽然感到一陣心酸,低下了頭:不會,沒有人會在意的。自己隻是一個玩攝影的自由職業者,父母眼中不務正業的敗家子,沒房沒車,哪一個妹子也不會嫁的人,如果有寺廟願意收留,也沒有人會象她為自己的戀人那樣為我流淚的。

沉默良久,艾梅伸出手,摸了摸他腦袋上的黑發:到底還是年輕啊,會經曆什麽挫折呢,生離死別也不過如此,哪能動不動就出家?

 

一陣微風穿過竹林,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越發顯得四周的幽靜。

艾梅覺得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心中的鬱鬱之氣似乎已全部隨風飄散,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山林之氣,竹葉間隙透過的陽光是金色的,如果陽光也有聲音,那一定是金屬打擊樂的聲音。

艾梅扶著小陸的肩膀站起來說:“我有點渴了,想去溪裏灌點水,肯定是純天然的。”

“我和你一塊去。”

這兒的溪流有點急,因為上麵有點落差,可以看到許多微型“瀑布”,在深山無人處自得其樂地噴珠濺玉。

小陸興奮地指點給艾梅看:“那兒!看到彩虹了嗎?”

 

溪水裏有許多石頭,最大的雖不能補天,但足以容兩人坐下。小陸讓艾梅坐在一塊石頭上,自己卷起褲腿,脫下鞋襪,拿著水壺走到溪流中間灌水。

艾梅眯起眼睛,感受到陽光的撫慰,覺得活著畢竟還是美好的。

忽然,艾梅臉上感到了清涼的水滴,睜眼一看,原來是小陸調皮,撩起溪水,灑向艾梅。艾梅一不留神,淋了一頭,身上藕荷色的襯衫都濕了,隱隱可以看到裏麵粉色的胸罩。當然要自衛反擊了!艾梅忙也脫鞋應戰。

兩人在溪水裏互相撩水攻擊、打鬧,笑著、叫著,艾梅好象忘記了四肢的酸痛,感到心在“撲通通”地跳動。

岸邊的一對鴨侶終於忍無可忍,撲騰騰地飛走了。

艾梅笑道:“你看!人家好好地在那兒抱窩生蛋,也被你嚇走了。”

小陸看著渾身水淋淋、衣服貼在身上的艾梅說:“你不用為它們操心,它們自然會另尋佳處。隻是你的衣服全濕了,到哪兒晾幹呢?”

艾梅低頭看看近乎半裸的自己,害羞地雙臂交叉抱緊了前胸。

小陸從背包裏拿出了昨日那件軍綠色的夾克,遞給艾梅說:“你去竹林裏把上衣換下來,放到這邊石頭上晾幹,否則你會著涼的。”

艾梅乖乖地去換了衣服,回來看見小陸光著上身躺在一塊大石頭上,飽滿的胸肌在陽光下閃著古銅色的光澤,心兒沒來由地又亂跳了兩下。忙掩飾自己的慌亂,另找了一塊大石頭,把衣服晾好,然後也躺下來曬太陽。

耳邊聽著潺潺流水,鼻子呼吸新鮮的空氣,眼前是蒼山翠林,艾梅想那身邊的山溪,千百年來不知看過了多少男女歡悅的嘻戲!那麽我是誰、他是誰又有什麽要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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