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情事（三）

（三）

 

      吃飽喝足，乘船過江。錦江在這個渡口很窄，兩岸相隔不過幾十米，能清楚地看到對岸的景物，可隻有一艘快艇渡人，一次隻能渡五六個。艾梅被動地跟在小陸身後，站在岸邊耐心等待。小陸可不願就這麽傻站著，隻見他象個大男孩一樣，不停地跳來跳去，一會兒撿起一片小石頭打水漂，一會兒撿起幾塊土疙瘩向江中扔，看哪塊落得更遠？他還拿了一塊給艾梅，艾梅笑了笑，搖搖頭拒絕了。可似曾相識的感覺又來了，艾梅想到玄武湖畔的往事，陸沉也是這樣閑不住，自己笑他是猴子，他就假裝猴子圍著自己轉，然後乘自己不備一把抱住。

 

      錦江岸邊的水有點渾，不知是不是飯莊的人洗碗的緣故？艾梅雖然沒有潔癖，但回國之後，一副胃腸變得有些嬌貴起來，動不動就拉肚子。

      跳上快艇時，小陸伸出手扶了艾梅一把，艾梅報以感激的一笑。有時，這種幫助並不在於你有多需要，而是友好的一種表示：他願意幫你，而你也願意接受，這樣才能繼續交往，不是嗎？小陸也笑了，翹了翹嘴角，艾梅的心髒好象又停頓了幾秒鍾。

      船上的感覺與陸地行走是兩樣的。艾梅體驗到速度的快感和風的自由，看著錦江在正午的太陽下跳動的光斑，艾梅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仿佛陸沉此刻就陪在她的身邊，那穿過她的黑發的，是陸沉的手，還是隻是風的戲弄？

 

      艾梅和小陸可能是最後一批過江的，早到對岸的人已經先上山了。

      山腳下有幾間農舍，一隻雄壯的大公雞睜著一對豆大的眼睛警惕地望著這幫不速之客，一邊昂首闊步地走來走去，好象在宣告自己的地盤；而它身邊的幾隻肥胖的母雞卻渾不在意，一付完全相信自己老公的模樣，隻顧低著頭忙著找食。

依山而上的台階下還有兩隻黃狗擋道，但他們隻是伸展四肢在那酣睡而已。

艾梅怕狗，但又羨慕它們此時的懶散：山裏的狗無事可幹，才能這麽悠閑地享受午後的陽光、酣眠的樂趣吧！

小陸回頭看到艾梅欲跨又止的模樣，笑著安慰道：“別怕，它們不是守九龍洞的惡犬。”

艾梅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噓”了一聲，說：“別吵醒它們。瞧它們睡得多好。”

小陸頭一歪，眨了一下眼睛，翹了翹嘴角，說道：“你是想說就象我剛才睡得那麽好嗎？”

艾梅忍俊不禁地笑了：“對了！而且睡得不是地方。”

 

兩人結伴向上山爬去。艾梅一會兒就出汗了，淡紫色的襯衫被汗水一浸，成了深紫色，特別明顯。艾梅很不好意思，為自己的孱弱感到羞愧。

小陸不時停下腳步等艾梅，在陡峭處拉她一把，後來幹脆把她身上背的坤包也拿去斜掛在自己身上，看上去多少有點滑稽，艾梅感到自己的心離他又近了幾分。

這會艾梅手裏隻有半瓶礦泉水，還爬得氣喘籲籲的，可看看身邊的小陸一滴汗都沒有，真是不得不佩服啊！艾梅仿佛看到了二十年的歲月在自己汗水中嘩嘩流走，當年大學同學一起爬南京紫金山，自己可是一馬當先的。

艾梅發現爬山最煎熬的還不是累本身，而是不知前麵還有多遠？好容易到了半山腰，抬頭望去，前麵還是仿佛無窮無盡的、綠樹掩映的山道。艾梅感到腰痛、腿軟，對自己能否到達目的地產生了懷疑。

小陸好象讀懂了她眼中的猶豫，體貼地說：“要不要歇一歇？前麵轉過這個山口就快到了。”

艾梅沒來由地相信他，同時心裏鼓起了不肯服輸的勁頭，擦了擦汗又往上爬去。

 

小陸果然沒有騙她。轉過山口，艾梅就看到吳導遊在那兒探頭探腦。見到兩人忙埋怨道：“你們怎麽才到？快點！其他人都進去了，一會早點出來，不然要脫團了。”小陸跟艾梅伸了伸舌頭。

一進九龍洞就感到一股陰森的寒氣，剛才被汗濕透、貼在身上的襯衫此時象一片浸了冷水的紙，艾梅有些瑟縮地把手臂抱在胸前。小陸看到了，從背包裏拿出了一件軍綠色的夾克給她披上，衣領散發著男人特有的味道，清新、又帶有一種令人騷動的野性，剛才在車上艾梅也聞到了這種味道，感覺比美國所有的男士香水都好聞。

 

參觀九龍洞要跟洞裏的導遊。大概是為了省電吧，導遊一麵講解，一麵隨手開關洞裏的燈光。於是那些奇妙的喀斯特地貌，那些鍾乳石化成的怪獸、仙草，就象變魔術一樣從黑暗中跳出來又隱去，讓艾梅又期待又害怕。

因為落在最後，所以艾梅的身影總好象被黑暗吞噬了一般。洞中潮濕，腳下又有些滑，小陸回頭張望的時候總是擔心她會忽然消失不見。她身上有種獨特的、神秘的氣質，是他周圍熟悉的世界裏很少見到的，不由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和探險的慾望。他甚至都猜不出她的年齡：有時她象一個慈母，或是長姐，尤其是在她肩頭醒來時她看他的眼神；有時她又象一個孩子，特別是剛才吃飯的時候，在需要爭搶的環境下是那麽地無助；可有時，她又是一個充滿魅力的女人，剛才爬山時，她的臉紅撲撲的，汗濕的發絲沾在臉頰旁，他拉著她的手爬上山坡，她抬頭看著他，眼裏盈盈地滿是笑意，那對黑黑的眼珠好象是浸在溪水裏的兩顆黑石子。。。而現在，她裹在自己過於寬大的夾克裏，顯得那樣嬌小，真怕一眼看不見，她就會被躲在山洞裏的飛禽走獸掠了去！

 

小陸正在走神，忽聽導遊說：“我現在要把所有的燈都關了，大家待在原地別動。”

接下來就是完全的黑暗。

小陸把右手舉到眼前，都看不見一根指頭，放下去的時候，卻感到一個柔軟細膩的東西滑進了自己的手中，然後感到一個溫熱的身體也靠了過來。這時忽然眼前一亮：一枚圓圓的人造月亮在洞中升起，照在一片鍾乳石形成的森林之中，寧靜，唯美。

小陸不由屏住呼吸，隻把手中握著的那隻手緊了緊。

接下來是燈光的狂歡：九龍舞動，上天入地。艾梅依偎在一個陌生男子身旁，沒有理會四周遊人的歡呼，隻盼時光能夠停止，不知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