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瞻周道

是個懶人,但不至於是爛人。故有懶人懶語,權當眷言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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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招生故事(下篇)

(2015-01-02 16:09:18) 下一個

我的招生故事(下篇)

鑒於前一年我的(3比2)戰績,第二年(84年)學校要我去陝西,並且擔任招生組長。可別太輕視了這個組長權限,可以這麽說,他是代表學校在一省(市)行使責權的人。想想假期也沒事,我便應承下來,隻是附帶了一個要求臨時處置的權力。我的理由如下:科大招高分數不計餘數,根本不算什麽,招一點有特長的是我想幹的。基於招生辦主任對我的信任,他基本同意我的請求,隻是要我錄取時對他通報一下。就這樣,我和另一位曾在陝西工作過的一位熱心腸的女老師(她總是把那些學生當作自己的孩子)來到西安。

80年代的西安古樸而又厚重。當地的考生對北大、清華等北方學校看重,對本省的西安交大青睞,或者對西工大、西電訊感興趣。這裏,“華工”並沒有事前踩點,因此也就沒有明麵上競爭和“拔樁”一說。我的任務變得直接,我需要與傳統做文章,與看不見的對手較量。因此,我來西安的第一件事,不是直接麵對學生,而是社會方方麵麵。省招生辦的王主任,是我第一個拜訪的對象。我卻找不到一件像樣的禮物,隻能帶去學校和前任對他的問候和肯定。他是一個將要退休的好人,正因為他的“這點好”,我和他隨後做了一件“對不起三秦父老”的事—那年我沒有招滿,原定24名,結果我隻帶走22人。現在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心中仍感到有愧意。

我與同事做了初步的分工:她專門負責20中學(現西安高級中學?)和西安境內的一些學校,我負責90中學(現西安中學)及全省其它城市的學校。90中是陝西最好的學校,靠近西安的北門。它創立於1905年,最早叫“西安府中學堂”,又稱“秦省第一學堂”。我住在建工局招待所,離學校一牆之隔,若要走路5分鍾即可。

我們的招生程序是這樣:先摸底,再見本人,隨後是家長(如果能見到的話),最後是錄取。有人會覺得奇怪,自己高考的時候,並沒有見到招生老師,一樣能進入好的大學。別的學校不好講,這麽進科大你很運氣。因為我們差不多三分之二甚至五分之四都在錄取前見過麵的。

所謂先摸底,是指我到學校後,先見校長副校長,然後是教導處主任(關鍵角色)和班主任(同樣關鍵角色),我們主攻對象或者訪談也主要是教導處主任和班主任。第一步先拿到全校排名,再與班主任核實,必要時與各科任課老師了解,這樣學生的基本情況一目了然。比如90中,我先從前15名中選出9人,然後委托教導處召集這9人開座談會,內容是中學的各科課程反饋。我作為列席,隻聽不說。座談會後,我將名單縮至5人。再單獨分別與這5人交流,進而確定最後人選。西安中學有一位考生給我印象深刻,我見到該考生簡單交談幾句後,該考生說:老師,我還沒有決定報哪所學校,我把分數估一下,若合適,我再來找你,好嗎?我當即就回答,科大的門為好學生開著,你什麽時候來都行。後來為了取消這位考生顧慮,我專程去了一趟遠離西安的三線工廠,拜會其父母。他們是學軍工的並且是老軍工了,唯一的要求便是希望子女不再踏入軍工行當,我應允了。

西安鐵路中學(鐵三中,不是重點的鐵一中)不是我涉足的領域。有位考生托人打聽我住在建工局,就專門在門口等我一天。那天下大雨,渾身淋得落湯雞似的。我旁晚回到住處一見到他,首先擔心他是否生病,對他特別關注起來。我請招待所專門熬了碗薑湯,同時拿出我的衣服讓他換。並讓招待所幫忙烤他的衣服。據他跟我講,他如何優秀,還專門把他參加語文競賽的範文給我看。說實話,對鐵三中我不知深淺或者無從概論,如何答複他讓我考慮再三。最後我說,首先為你的精神感動。如果說這種感動能夠持續的話,而且你的成績像你所說的話,再者你認為你的運氣足夠好的話,我沒有理由拒絕。

再說說我的同事,她把20中最好的一位納入我們池中,而且興致勃勃地對我講,她同時發現了一個體育人才,短跑省裏第一(同年齡組)。在她的鼓動之下,我們一同見了該考生,並且和學校進行溝通。一打聽才知道我們動手晚了,西工大免試準備錄取他。我本來對他的興趣一般,見狀便想收手。我的這位“大媽”老師仍不死心,第二天又去動員這位考生放棄免試參加高考。也不知道是大媽的心太慈,還是這位考生跟她有緣,他盡然同意放棄西工大參加高考,我沒法,隻能靜觀其變了。

西安那時很樸素,沒什麽好吃的(南方人的觀點)。我住在西安,時間長了嘴饞。我住的旁邊有個羊肉泡饃館,夏天空氣裏漂浮著隆隆的氣味,其腥其臊讓我每次走到門前便止步了。對麵有個劇院,每天到時候便有個女高音唱著“我愛你--塞北的雪”,這種一夏一冬簡直讓我找不到北。有一次,我的這位同事帶我去小寨的262廠(核工業部)見她的同事,我閑著無事,發現了周圍有一家小館,它炒得辣子雞7毛8一份,讓我留戀忘返。從這以後,我經常中午坐5路從鍾樓出發到小寨吃辣子雞。我們當時的夥食補助每天8毛,這樣我中午吃共產黨的,晚上吃自己的。多年後(2001年)我再次來到西安,首先去吃羊肉泡饃,結果發現已經沒有當年的腥臊味了。我調侃地對同行說,當年是沒膽,現在有膽了,獵物沒了。再去尋那家辣子雞館,早已被省博物館雄偉的大樓取締了。

說到吃,我的陽春麵的教訓始終提醒著我,我再也沒有膽量和考生有半毛錢的關係。不過,自己的學生便不同了。我的一位學生家住在辛家廟的重機所,她父母很好客,把我當家裏人,有事沒事便請我去吃飯。(由於我的大媽同事自己的女兒高二,處於關鍵時期,很長一段時間我給她放假回合肥了)我呢,當仁不讓。一次吃飯當中,她父親說起他們所裏發生在高考當中的一件事。他們有位同事家的孩子在高考的前一天,母親病故。家中在他母親生病期間一直瞞著他,但是還是走的突然,沒法再瞞了。孩子忍著悲痛,參加了高考。現在結果難料,讓我過問一下。俗話說,吃人家的嘴短。我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再進一步打聽,該考生報的是北京郵電學院,又是90中我管那所學校的,班主任姓李,我很熟。於是,我來到90中李老師處專門了解該生的基本情況。李老師見我如此上心,她很感動,把所有的任課老師叫來為他說話。我呢,似乎重任在肩。嗨,攤上了。

那年我們錄取地點在戶縣(戶縣農民畫的那個地方)。戶縣招待所,還是武警圍著,不準出入。我入住的第一件事,是打聽北郵的住處。問到一位北大的馬列主義老太太,把我教訓了一番。我麽,自作自受,隻好忍著。後來招生組長開會,老太太坐在我身邊,怪異的眼光,大概心想,科大怎麽叫個年輕人來充數。

我們的工作和一年前江蘇一樣是最快的。一個上午基本完畢,隻有3個擅自闖入者,其餘的情況我們早已掌握。像那位大雨淋透的鐵三中考生,他的運氣確實不錯,我給取了。一共算下來,隻有21名,更要命的是,那位體育尖子的檔案我未拿到。我去一追問,才得知,他不僅我們第一批錄取的分數線沒過,一般重點線也沒過,甚至一般大學的線都沒過(也就是他差200多分)。到這時,我的大媽同事才感到茫然,嘴巴叨叨著“對不起該考生!”。我呢,也是一頭霧水。沒辦法隻好再去敲省招辦王主任的門。我首先去檢討,稱“我對不起陝西,我沒有招滿!”等等,誠懇得連我自己都感動了。弄得主任原來準備罵我的也省了,直問我怎麽辦。我說我至少還可以招一個。於是我跟他提出要提那位體育尖子的檔案。王主任一直抽著煙,盯著我,半天沒說話。哪句說錯了?我心中打鼓。半響,他吐出幾個字:“他和你是什麽關係?”我一聽樂了,我告訴他與我個人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完全是想改一改招生的成色,招幾個有特長的人。他信了,說“行,我可以給你。但還要加幾份檔案,一同錄取”。我一聽,心中那個悔呀,恨不得把自己牙齒給咬碎。我也說:“行,我們一言為定。不過,你知道的,我們科大是所理科學校(以理為主),給我人我隻有一個條件,數學要及格,其它我在所不問”。說罷,我便回房等檔案。

其實,84年那年相信考生都知道,數學的題出偏了,特別難。以陝西為例,全省數學及格以上的不足600人。我賭,我相信這600人我們第一批錄取已經瓜分完了。他王主任本事再大,上哪給我找及格的?而且我知道數學不錯的,理化成績一般不會差。所以,當大媽同事心急火燎的時候,我反而靜下心來,迎接賭局的揭曉。

旁晚時,王主任親自來我房間送檔案。我當時納悶,為何不差個人來?“媽的,你這猴精的。我找不到一個數學及格的!”敢情主任來是專程來罵我的,上午憋的屁終於發出來。至此,我將22名錄取考生簽了字後,交給省招辦,由他們統一發榜。   

騰出空來,我加緊去還/了我的感情帳。即那位考北郵的學生錄取。其實從第一天開始,我不僅去拜訪他們(同行的寒暄),而且吃飯總在一起。我們吃飯不固定,人到齊了一桌開飯。我就專等著北郵的“兩夥計”一同吃飯。大家都是吃這碗飯的,幾次湊巧下來,彼此心中有數。他們中那位年輕的終於耐不住對我發問:“你是不是有事找我們?”我笑了笑,和盤突出我的目的。年長的組長聽後表態,回去看看他的材料再答複我。

錄取的第二天中午,他們答複我,考得不理想,但可以錄取。我想,我應該有所交代了並且謝謝北郵他們了。不過我小有不甘,俗話說,幫人幫到底,送佛送西天。既然是錄取了,專業我還想爭取一下。那年代,學生物、考計算機最搶手。他偏偏報的是計算機專業。北郵那年陝西計算機招2名,他的成績第7,遠遠不如別人。怎麽辦?北郵答複我,不能把第2名拿掉,換上第7的,講不通。他們感到為難,不願錄取他到計算機專業。

其實,當了招生組長我才知道,招生組長有“特權”。其特權不光在於能夠錄取誰,錄取時進入自由。還有一項權限,就是要求學校調整在一省(市)專業配置狀況。說白了,就是某些專業可以多招(但要取得學校的同意,好從別的省調配名額)。我有數,北郵能沒有數?為此我們相互“隔絕”了一天。

第四天,省招辦組織我們去旅遊,我又和北郵的人膠到一起。我們一同去乾陵,站在武則天墓上,對著無字碑,我們再一次為那位學生做了這樣的談話:我說,對武則天或褒或貶,都不能詆毀這無字碑的偉大,從這一點看,這個女人了不起;北郵的同事回答,寫曆史的人筆下的曆史與真實曆史是不一樣的。我說,曆史怎麽樣太大不好說,但我們可以效仿無字碑,做一件功德圓滿的事。怎麽樣?我們來當一次幕後操縱者?或者說幕後英雄。北郵兩位齊聲說:“好!”

第五天,北郵的組長一早告訴我,從武則天墓回來後,晚上他們與學校聯係,為陝西多要了2名計算機名額,至此,這位考生之事圓滿解決。更戲劇性的是,這位考生是陝西省第一個知道自己被錄取的人。(當然是我動用招生組長的權利,私自到郵局通風報信的結果)。



後記:招生的故事(上下篇)寫完了。中間隔著假期,下篇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新年了,權當新年寄語吧。另外,說句題外話,那就是,當年我住在西安建工局招待所,由於是民用單位,非保密渠道。那年學校要我在西安組織(受聘)外語教師的複試,整個西北地區的人都來了,我不能讓他們參加考試。原因是,考題是通過省政府機要部門送達,由於建工局的局限,考題不能到我手裏。這個考試也隻有延期了。我不知道,這次延期是否影響個別人的發展機會。如果有,我這裏一並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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