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親爺爺是地主,有著幾百畝地,不比我現在的樹林大多少, 還有一排土坯壘的房子。整個村子都是以他的姓,也是我的姓命名的。爺爺與奶奶生了好幾個孩子,都沒活幾天就夭折了。生我爸爸時,奶奶一口把爸爸的小手指咬下來一塊,說這樣好養活。爸爸真的活了下來了,小手指從來沒長過指甲。40多歲才有兒子的奶奶爺爺自然把爸爸當成心肝寶貝。在某種意義來說,爺爺很幸運,打土豪分田地之前,他就病逝了,留下了一對孤兒寡母。爸爸雖然是獨生子,但他有好幾個堂兄弟,料理幾百畝地並不缺人手。打土豪分田地時,奶奶和爸爸成了窮光蛋,可還是把爸爸定為地主。為了改變厄運,奶奶嫁給了一個要飯的,這個要飯的就是我的後爺。
後爺爺個子很高,黑瘦黑瘦的,他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沒見他發過脾氣。他說話有點兒磕巴,即使說那句罵人的口頭禪也要頓一下才能說出來,媽了個巴子的!我每每都要笑得前仰後合。以後的日子裏,我們每年至少能見爺爺一次。每年冬天,他都要背著一大麻袋凍豆包、年糕送到我們家裏。從他家走到汽車站要走很遠的路,下了火車,還要走半個多小時才能到我家。那個麻袋至少要有幾百斤吧!那時候,城裏人吃供應糧,很多人家糧食不夠吃,我們家卻從來沒挨過餓,全靠爺爺辛辛苦苦背來的那麻袋豆包年糕!有豆包年糕的時候,供應糧就積攢下來了。他每次來送豆包,媽媽都要給他蒸白麵饅頭。並非精粉的饅頭在他的黑手裏顯得格外的白。他吃得非常高興,一邊吃,一邊磕磕巴巴地說,媽了個巴子的!一個懶人卻能背著幾百斤重的麻袋年複一年地給我們送豆包,那份情,那份愛,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漸漸地,麻袋裏的豆包年糕越來越少,爺爺老了,爺爺背不動了。終於有一天,爺爺不再送豆包了。
後來,我長大了,上了大學,腦子裏裝的全是中國知識分子應該想的大事了。偶爾聽家人講起爺爺的事,也不太往心裏去。後來聽說他去世了,心裏痛了一下,也就沒事了。
謝謝你,我喜歡你的用詞“幹淨感人”。
後爺爺就是我的親爺爺!
你爺爺回憶起這輩子,你的故事肯定給他很多溫暖和希望亮光。
文章寫的真幹淨感人。
Wow, 看你的留言真長見識!你說的非常有道理。
要改變人的生活質量而不改變人內心深處的self-image,長期看來是不會有效果的。因為如果內心不變,隻有外部變,他會覺得不自在,過一段就變回去了。後爺爺、以及很多窮人或富人,其實都是self-image的產物。他內心深處有個自我認定,“我就是”這麽樣子的,不可能幹幹淨淨的,不這樣就是“不是我了”。所以他如果洗多了,把身子都洗洗,他會覺得不認識自己,無法接受這是個什麽樣的“新”生活。同時,還有外部的、別人的認知習慣,也會是一個壓力。別人也都是不自覺的,無法接受他的新自我,“呦,今天老x變了啊。”,幾句話就讓他回到舊有的生活軌道了。
他能娶你奶奶,當然是欣賞你奶奶。隻是他無法克服固有的自我認知慣性,所以甚至都不努力去給自己燒燒炕,他害怕後續的變化不被接受,所以幹脆不努力了。“self-image,自我變化必須是配套的才行的通”,這叫脫胎換骨。看著人們掙紮一下,然後放棄,是很讓人惋惜的事情。
如果有下輩子,說不定他心裏印下的你奶奶的生活方式會讓他在那一輩子換一種紳士化的生活方式。如果有宿命通,看人的前因後果、心理行為變化應該有點意思。
特殊的年代。
真的是很可笑。
LZ的奶奶太不容易了。
謝謝你,花果山莊主!
謝謝你,頤和園!
謝謝你,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