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叫她W吧。剛認識她時,她也就剛過10歲。她長得白白淨淨的,不難看,但也不好看,一般人吧。她脖子後的肉特別厚,因此總是給人縮著脖子的感覺。我一直希望她長大後,脖子後的肉會消失。她不太愛說話,總是縮著脖子,欲言又止的樣子。然而有一天,她也叫我吃了一驚:我看見她推著兒童車,車裏有一個嬰兒。我心裏想,天哪,她才多大呀,15?居然有孩子了! 她旁邊跟著一個個子不高,但挺帥氣的小夥子。小夥子挺愛修飾自己,總是帶著一頂紳士帽,帽沿下一雙深色的眼睛閃閃發亮,筆挺的鼻子秀氣可愛,我一直想不起來他的嘴什麽樣,大概被他的鼻子分散了對全局的注意力。小夥子喜歡刀,經常來我們的店裏反反複複地看我們的刀展,有了錢就買一把。
一天,我在另一個城市等交通信號時,看見小夥子與另一個女子推著兒童車從我的車前走過,我沒看見女子的臉,但我確信那不是W,因為這個女子很瘦,脖子後沒有肉。我心裏想,又交換舞伴了!在這之前,我有很長時間沒看見W和帥小夥了。
今年夏天,小夥子與他的瘦女子來到我們店,我看清楚了那個女子的麵孔,並知道了她是誰。跟她的媽媽一樣,她很瘦,與小鎮人普遍的胖形成鮮明對比。以前,我幾乎看不出她到底長的什麽樣,頭發總是染得漆黑漆黑,眉毛上、嘴唇上、鼻子上總是帶著各種各樣的圈圈環環,眼圈塗得像熊貓,脖子上、手腕上不是狗套就是鐵鏈。不知道是因為長大了還是審美觀發生了變化,她突然拋棄了那套行頭,恢複了白人女子的模樣,我發現她的頭發原來是那種令人羨慕的亞麻色。與她的媽媽一樣,她總是穿得很少,老公稱她們為“不愛穿衣服的母女”。她的爸爸有一個清掃公司,有時人們會看見兩個衣服穿的很少的女子在窗前擦拭玻璃。這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帥小夥與這位瘦女子已經生了兩個孩子。
今年春天開門後,W推著兒童車走了進來,孩子很小,肯定不是以前的那個。 她身後跟著本鎮的混混J. J個子不高,卻像高個子一樣駝背貓腰。以前從未見他有過女人,大概因為他對女人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酒和毒品。過去,J也經常來店買東西,無非是調酒的飲料、吸毒的卷煙紙,現在他卻認認真真地購起貨來。他推著購貨車,絮絮叨叨地與W商量著該買什麽。我笑著對他說,他變得有錢了。他說,他學好了,有了工作,有了錢,要照顧好他們的孩子。我希望他真的從此變好了。但我知道,過不了多久,我又會在某個地方看見帥小夥與不是瘦女人的女人推著兒童車,或者瘦女人與J在一起,推著嬰兒車,或者W與什麽男人在一起,推著嬰兒車。隻要地球還在轉,小鎮男女交換舞伴的舞會就不會結束,嬰兒車也不會被擱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