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洗劍錄】（三）

鍾泰鬥，姓鍾名壇， 字泰鬥，大內第一武功高手，因跟隨雍正東征西討，立下戰功無數，獲禦賜黃馬褂，而他這個黃馬褂和一般的黃馬褂有所不同，乃是雍正親自貼身兒穿過的，見褂子如見皇上，天下隻此一件，是鍾壇的驕傲之本。

 

久與江湖反清義士為敵，自然也結下不少梁子，鍾泰鬥有九次被反清義士圍攻，但都憑著高強的武藝和僥幸逃了出來，但他知道，他的武功，隨著年紀的增加在後起的江湖才俊麵前開始走下坡路了。

 

也許下一次，他就回不來了。

 

但是他仍然對雍正忠心耿耿。

 

隻是這幾年，他沒有外勤的危險了。雍正派他給梅總管當副都統，給他的任務卻有兩個。第一個任務是保護不會武功的梅總管，梅總管年紀大了，身體太胖，飲食又不健康，愛吃肥鴨，為國事操心太多，需要有個人保護和照料。

 

另 一個任務，隻有雍正在密室裏親口跟他說過，是監視梅勁。因為梅勁經常一周或兩周不見蹤影，使雍正想起很久以前那些關於天地會和陳近南的傳說。。。鍾泰鬥覺 得這些都是無稽之談，他不理解雍正為什麽這麽多疑，從多年並肩戰鬥身經百戰的經曆，他不相信這個帝國老臣會有任何的不忠。

 

但是第一個任務顯然有必要，鍾泰鬥為梅總管擋住了七十二次刺殺，每次都沒有讓刺客全身而退，這是他很引以為豪的。

 

 

＊＊＊＊＊＊＊＊＊＊＊＊＊＊＊＊＊＊＊＊＊＊＊＊＊＊＊＊＊＊

 

西郊。一個看不見月亮的夜晚。近處傳來幾聲狼嚎。

 

一片空地上，苗盼似乎在等人。他的手裏，握著一支即將凋謝黯淡的梅花。

 

這時，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傳來腳步聲，隻有苗盼這樣的武林高手才能分辨。

 

他沒有動。

 

四個裝束相同的蒙麵黑衣女子走到近前，停下腳步。她們的手裏，也各握著一支黯淡的梅花。

 

“寧寧，園園，好吃，折騰四位香主，都來了嗎？”

 

“都來了。盼盼兄弟，三年沒見了！你師姐可好？”

 

“承蒙各位妹妹掛念，哥很好，師姐也很好。”

 

“盼盼飛鴿傳信，難道本會是要有所舉動麽？”

 

“姐妹們還記得麽：“欲除雍正，必除梅勁；欲除梅勁，必除泰鬥。”現在正有這樣一個機會。。。”

 

五個人低聲合計，隻聽到分開的時候，有人說：

 

“盼盼，你們師姐弟三個真像！真像！但不是一個人，嗯，不是。”

 

於是四個人同時湊上去聞了一下手中的梅花，消失在夜色裏。

 

盼盼呆在原地，不由想起梅勁那又肥又蠢的身軀，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這是兩個月以來的第一次。

 

 

＊＊＊＊＊＊＊＊＊＊＊＊＊＊＊＊＊＊＊＊＊＊＊＊＊＊

 

翌日，清華池。

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紙照進來，照在他被肥肉緊繃如緞子般的皮膚上，水的溫度恰巧比陽光暖一點，他懶洋洋的躺在水裏，任肚皮在水的浮力作用下高高浮起，讓小腹去接受陽光的輕撫。

輕得就像是情人的手。

可是梅總管心裏並不愉快。

經過了半個月的奔波後，能洗個熱水澡，雖然已幾乎可以算是世上最愉快的事，可是一個人心裏頭如有他現在這麽多心事，這世上也許就沒有任何一件事能讓他覺得愉快了。

梅總管通常並不是個憂鬱的人，但現在看來卻仿佛很憂鬱。

風在窗外輕輕的吹，外麵是一片亂石山崗。

這地方他經常來泡個澡，緩解壓力，讓工人削去腳上的老皮，真的幾乎可以算是世上最愉快的事了。

三年前，他也同樣在這屋子裏洗過個熱水澡，他記得那時的心情還很愉快。

至少比現在愉快得多。

從外表看來，他跟三年前並沒有什麽分別。

他的肥肉還是很多，腰還是很粗，小腹還是像皮球一樣，尤其是兩隻手，也仍然那樣幹淨，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齊。

他的眼睛也還是憂鬱狡猾的，笑起來還是同樣能令敵人膽寒。

可是他自己心裏知道，他已蒼老了很多，一個人內心的衰老，才是真正可怕的。

這三年來，他沒有虧待自己。

他還是在盡量享受著人生。

隻可惜無論什麽樣的享受，都不能驅走他心裏的寂寞；一種深入骨髓的寂寞，就像是木柱裏的白蟻一樣，已快將他整個人都蛀空了。

除了寂寞外，更要命的是思念。

對青春的思念，對往事的思念，所有的思念中，都隻有一個人。

。。。。。。

這時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傳來鍾泰鬥的聲音：

 

“愛廚，青狐，大人還在泡嗎？”

 

守候在門外的兩大弟子同時嗯了一聲，泰鬥接著說：“大人讓我去買專門給全聚德培育的鴨子，我拿來了，大人今晚專門要做鴨呢！”

梅勁還是舒舒服服的躺在盆裏，用一塊絲巾輕拭著自己的手，可是他的口裏泛起一陣口水，已經幻想著鴨子的美味了。是呀，什麽能比得上一頓美味呢，人生既然是不完美的，美食更加重要了。

（欲知後事如何，不一定有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