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畫的小孩
這一天天的日子就象張白紙，該畫啥？如何畫？
周日清晨，我們來到了宵禁後的衝突重災區，Minneapolis的Lake Street。兩天前（5/29）夜間的大規模失控，使這裏滿目瘡痍，遍體鱗傷。這些形容詞，我本來是要用在戰爭和文革的，如今卻是我生活了二十年的美麗家園的真實寫照。
是的，眼前的一切都讓人心痛萬分。然而，更讓我驚訝的是，整條街道的地麵卻是異常整潔，甚至看不到一般球賽後觀眾席裏的那種淩亂尷尬的畫麵，連紙屑都尋不到。要不是街道兩旁癱瘓的汽車和憤怒的塗鴉提醒你，你難以相信，這裏竟是近來全美動蕩的暴風眼。
當我走在此刻異常平靜的街上時，我看到一隊隊的誌願者們，帶著鐵鍬、掃帚和垃圾袋，從四麵八方的小巷匯來，那陣勢，讓我想起電影裏，生產隊長率領村民去田間插秧的鏡頭。他們當中有的是穿著怪怪圖案的T恤、滿胳膊刺青的帥哥；有的是把頭發染成紅色、把指甲塗成黑色的辣妹。他們大都分是年輕人，各種膚色都有。平時這個時候，他們說不定還在被窩裏發懶呢，有的人也可能不屑於經常打理自己的小天地。但此時，他們來到了這條受傷的街道，為它清掃、洗刷、包紮、修複……
更讓我感動的是，我沒有從他們的臉上看到憤怒/憤懣/憤慨/憤恨，他們很平靜，如同暴風驟雨過後的湖麵，有一種溫柔的力量；他們很專注。幾日前，兒子為我挑去紮在手掌裏的刺時，就是這種神情。我們和一位正在搬運廢墟的小夥兒聊了很久。我們說，謝謝你們，你們所作的一切是為了讓傷口早點愈合。他說，也謝謝你們，來這裏看一看，想一想，也同樣是有意義的。
在這些清潔工裏，也有我們華人朋友的影子。好幾家朋友也是在大掃除中度過周末的，他們見證曆史，不無感慨，一位友人還用“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來描述周六集會現場上專業克製的警察，群情激揚的抗議者和整理街道的誌願民眾，總體看來白天的抗議遊行是和平的。更可愛的是一位應屆畢業生，剛參加完學校舉行的特殊畢業典禮後，他就到市中心被燒毀的商鋪去幫助收拾殘局，相信在不平凡的2020年畢業的孩子，一定更有愛心和擔當。
另一項在明州雙子城平行進行的義舉是食物捐贈。幾條街的遭殃讓食品供應鏈中斷，影響了附近居民的日常，特別是生活困窘的家庭。除了市民，很多暑期中的大、中學生都積極投入到募捐隊列。一位媽媽記錄了家裏的高中生這幾天的行動-小孩子將一個晚上募捐到的近300元善款，全部買來食品和日用品，開車送到困難家庭可以免費領取的指定地點，回家後還一絲不苟地把收據寄給每一位捐贈者，非常靠譜。
我家小兒及朋友也都在誌願者網站注冊了，這些天也一直在踏踏實實地做事。“呼之即來，來之能戰”，他們會聽從安排，幫著分發運輸物品。我隨口問道，“現場啥樣？照相木有？”兒懟了一句，“沒時間。”不過他還是給我們講述了他的所見所聞。小兒說，大部分來領取物品的人都是非常reasonable的，隻挑取一些自己最急需的東西。反倒是誌願者們會給一些媽媽多塞一包尿不濕，她們也都羞澀地感謝。小兒還說，他和學過西班牙語的朋友專門接待西裔，這幾天真還撿回了不少忘得光光的西班牙語了。看到誌願者在90多度高溫下忙活兒，有的人送來了瓶裝水，他們也不說什麽，放下水後轉身就走；一位索馬裏餐廳老板還為他們送來了一些便飯，這尤其令人感動，因為疫情下的小店主們，本來就已經步履維艱了。從一個校園到另一個校園的孩子們，並沒有見過真實的世界，現在能與自己經曆完全不同的人交流，這樣的經曆也是寶貴的。
我之所以要特別為這些年輕人點讚，在於他們所做的一切統統都是他們自己的決定，他們不是父母或經紀人為一定的目標所設計下的小木偶，不是為了寫一篇升學assay，或進一所知名學校而做做義工。他們麵對危機所展示的思考力、行動力和領導力讓父母們倍加自豪。
朋友的一段話特別到位，“疫情下，衝突中，我看到周圍很多人都保持非常的理性和柔性，年輕一代更表現他們獨特的風景。2020年的經曆對孩子們和大人都是人生一課，希望我們都能應對好這一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