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畫的小孩
這一天天的日子就象張白紙，該畫啥？如何畫？
清明的北京，雨雪霏霏。在京郊的德陵盤龍台公墓，我的中學同學段君的骨灰安葬儀式正在進行中。這是一個簡樸的葬禮，三位同窗代表全班同學，為我們的班長送上最後一程， 並寄一路的清明之物，或細雨，或飛雪，或嫩柳，或白櫻，還有我們的“全班福”，送其直至那沒有痛苦的天堂…
在我們這些同齡人中，班長有著一段不平凡的人生經曆…
上軍校的班長，在大三時曾奔赴老山前線作戰。當時，因地勢原因，班長所在的部隊要駐守在越南境內的一個高地，戰鬥進行得很激烈。親曆戰爭對班長的影響無疑是極為深刻和震撼的。去年12月15日，班長在朋友圈發了他一生中最後的一組圖片-它們是六幅來自電影«芳華»的劇照。他這樣留言，“向自衛反擊戰犧牲的戰友敬禮！芳華，謝謝記住我們的時代。”在和平年代參加對越自衛反擊戰的一代，沒有在社會得到該有的尊重和理解，他的心裏一定挺苦的。 好在，我們這些老同學都很敬佩他。這，班長是知道的。
軍營中的班長（左一）
朋友圈最後的信息
複員後的班長，加盟了世界500強知名企業Bayer，並擔任該公司在華要職。他在一篇介紹前Bayer腫瘤及特藥事業部（中國及亞太地區）總監張文傑的文章時，有這樣一段文字，“拜耳醫藥的曾經領軍人物，同齡人，也是我需要感謝的一個人，多吉美的團隊！” 多吉美是用於治療不能手術的晚期腎或肝細胞癌的藥物，該抗癌藥在中國的成功上市，一定有班長的一份辛勞。
這一段日子，我們各自都在忙著創業和養娃，彼此聯係並不多。但我們知道，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他都是無愧於“班長”這個稱號的。就象當年，為了我們老三班，他總是事無巨細，樣樣認真，任勞任怨，盡心盡力。在我們的心目中，他性情耿直，為人低調，待人真誠，勇於奉獻，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非常不幸的是，班長從05年始罹患腎癌，並切除了一側腎。在與病魔不懈鬥爭的13年裏，他的痛苦與壓力，都是我們常人無法想象的。班長的堅強與樂觀深深地感動我們，但我們也苦於不知怎麽能力所能及地幫助他。既是同窗又是醫生的崔同學深有感觸地說，“我見證了班長與疾病抗爭的十餘載，我敬重他的男人氣。”前幾年，他還撐著絕症之軀，坐著輪椅，遊曆了歐洲，為妻女奉獻歡樂。班長非常愛他的家人，特別是女兒。他的心裏有著執著的目標，期盼著女兒上大學，女兒工作，女兒結婚，期盼著有一天能抱上孫子。這些目標雖然樸實，但也是他與疾病鬥爭的動力源泉。
因我從事腫瘤藥物的研發，就他的病情和治療方案，我們有過深入的討論。他對生命的態度，對家人的責任和對疾病的勇氣，都令我欽佩。我將以他的座右銘，“活在今天，生命萬歲！”自勉。
每次回國，我都爭取和他聚聚，和他聊聊。如果身體狀況不好，他都會婉言謝絕。去年夏天我回家探親時，他欣然應諾小聚，並執意開著長途，來到我家附近的餐廳。那晚，還恰好是一個有紅色警報的雨夜。席間的他，說說笑話吐吐槽，身體和精神狀態都很好。分手時，還親自送一位住得較遠的朋友回家，一如既往地履行著老班長的職責。我們都替他和他的家人高興，並且天真地認為，新療程的治療，會阻止癌細胞的進一步擴散。
2018年3月2日，班長永遠離開了我們。雖生命如朝露，但留芳華在我們心裏。安息吧，班長，一路走好！
去年，班長在微信中曾講過他的一段故事，我讀後深為感動，就截圖下存。今天重溫，不由淚下。在此，與所有認識或不認識的各位分享。
此文整理自同學們幾日來的思念之言。
附1. 今天剛好收到一篇紀念已故大學同學楊君的悼文，是他生前同事親筆，行文感人，同學音容笑貌即刻呈現在眼前。特附於此，以寄哀思。
清明想起一位故人
上世紀九十年代伊始，楊君從xx大學畢業分到外科，當時我是外科主治醫，我們很快就熟悉起來。楊君，無論顏值、酒量、為人、處事，都在同輩中的前列。當時他和幾個年輕大夫同時追急診室一位漂亮的女孩，在小楊孜孜不倦的感召下，最終成了他的家庭領導。
楊君很有文藝氣質，當年抱著吉他彈唱是外科文藝活動的主力，又有體育稟賦在足球賽時是外科隊的守門員。他是個心思細致的人，也有擔當，是當外科大夫的材料。在當年出國熱潮中，我曾把德國和以色列醫院給我的邀請轉給他，不知為何沒有辦成。
1995年我被任命為外科副主任，想到外科建設的第一件事就是送楊君外出進修，作為人才儲備。後來我主持開展腹腔鏡手術也是讓他當助手。新世紀初，外科班子改組，我覺得不被院領導信任，也確實自己能力不夠，不願再為外科事操心，於是堅辭不再幹，並力推楊君接班。本來楊君也猶豫，經我再三勸說才答應去競選。我當時真的是為楊君著想，也為外科著想，現在卻弄不清是幫了他還是害了他。
楊君早年患急性肝炎，當時我還發起全科為他捐款，倒不是因為他缺錢，主要是想給他精神上的支持。其實他的病一直遷延，隻不過他勉力生活工作，表麵給人健康的感覺，而且仍喜飲酒，甚至有些貪杯。N年前聽說他體檢肝功很差，感到突然，不久就做了肝移植手術，大家都抱著很大的希望，結果天不遂人願，在圍手術期就去世了。他的死在醫院引起很大動靜，送別的人涉及各部門和階層，大家捐了錢，他的妻子為他買了塊很好的墓地。
人的生命總是被寄予無限的美好，可是，我們真的不知道下一分鍾，命運的真實取向。因此，活在當下，永遠都是每個人最聰慧的選擇。珍視自己，也是對家人、對親朋好友、對社會、對上帝的一份虔誠和敬重。
在楊君離去之初，到清明，或是他的祭日，朋友們還會去看他，為他灑酒一祭。慢慢地不但沒有了悲涼的祭奠，他的名字，也漸漸的遠去。不要責怪我們，不要責怪逝者的親人，深沉的記憶，依舊埋在心底，隻是光陰無情，遙遠的歲月總會被厚厚的塵埃掩埋。偶然拾起那些逝者的名字，心頭掠過的總有不盡的思念。
附2. 收錄同學悼文，紀念近年仙逝的兩位同窗
悼學兄 （旭）
桃李春風和平裏，靈樞談笑共流觴。 如今石景映空山，英才天妒遺舊章。碧落黃泉仙祖近，瑯音縹緲入歸鄉。 瑤池一往塵緣斷，玉笛吹澈月色涼。
哭祭同學 （毅）
霜降秋氣重，仙人駕鶴去，音容若猶在，君子永訣別。德高山仰止，情深水流長，人生恨苦短，烈酒消千愁。此情何可待？往事永追憶，涕淚送姚兄，把酒朝天祭。
痛挽姚兄 （曉）
京雲低垂，香江嗚咽，痛惜壯年，酒痕依舊，性情如昨，淚別姚兄。
憶及姚兄名噪京華，澤被香江壯年而逝，生前酒興豪邁，性情中人故有此聯。
悼同學 （旭）
帝京相逢夢依稀，婷婷溫潤稱佳瑜。素問風流培才氣，於今岐黃停懸壺。萬裏關山空悵望，千載扶桑守舊符。歸墟琴瑟忍相棄，蓬瀛冰魄調金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