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蘿

種種影象 以他們的意誌排演 一夜夜的節目 在靈魂所羞怯的舞台上 對話 情節 都取決於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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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舊小說 他在天上飛 (第八章 在某間教室裏)

(2014-08-16 21:02:16) 下一個
寒假後再回到鎮西,音儀就像換了個人。

那因離別而撕裂的心懷,在家裏和匯南那兒,被愈合起來。她不再孤獨自閉,不再一個人漂浮。 她好像接納這個溫馨旖旎的南方小城,不再跟自己的命運過不去了。

除了功課之外,她又開始看起閑書。 她覺得自己西方的書看得偏多,想起早先中學語文老師說,中國沒讀過“紅樓夢”的人就不能稱作文化人,就找時間把“紅樓夢”和“水滸傳”也看了。學校有個文科圖書館,音儀就從那兒借書。

這樣她的心境逐漸平和,也開始用心觀察校園的奇花異草。她撿些奇形怪狀的葉子,把它們夾在信封裏,一個個寄給匯南。

這天晚上七八點鍾,大家剛剛考過普通化學,紫玉樂顛顛地跑回宿舍,說幾個同學建議一起到海邊泡茶跳舞。

“哎!怎麽樣——音儀,海晴,馮淑, 要不要一起去?”

馮淑怪紫玉打攪了她練瑜伽。海晴也一揚滿頭烏黑的長發,笑眯眯地說:“今天趕不上跟你們作樂了。人家正準備回家,媽媽說要做好吃的。”

紫玉有些失望。正在蚊帳裏看閑書的音儀探出頭,說:“紫玉,別人都指望不上的。還是我陪你去吧。”說罷,就撂下書,跟紫玉走了。

大海幽暗深邃,薄薄的月光給奔湧著的海浪鑲了一道道閃亮的銀邊兒。潮聲轟隆作響,不絕於耳。音儀走近大海,一身白色連衣裙被海風吹揚起來。鬆林下的石桌邊燈火搖曳,已經聚著七八個本係的男生。任赫在,還有音儀的老鄉楊凱生。

錄音機裏正放著台灣歌手的歌曲,空中低飛著或明或滅的螢火蟲。

“輾轉隻為與你相見
無論哪一天
我期待你到永遠。。。。”

紫玉笑著打了招呼,旋即拉出個男生舞蹈起來。音儀在一張桌子前坐下。

“聽說要來幾個女生,怎麽也沒想到你會來!”任赫坐了過來。他拿起茶壺,為音儀斟上一小杯茶。

“這是本地的鐵觀音。”他說。 

音儀啜了一口,果真香味濃鬱,然後看也不看任赫,說:“你沒想到的事情還多著呢。”

任赫若有所思,說:“是嗎?——對了,那天大海給了你什麽啟示了嗎?”

看著音儀不解的樣子,他補充道:“前幾天看見你一個人在海邊。本來想打招呼,可沒敢打擾。”

音儀想不起來哪天自己溜到了海邊,笑笑說:“還有人跟蹤啊。”

任赫欲言又止,俄而,輕聲說:“我有個音樂的朋友就住在附近不遠,我也常過來。”

音儀偏過頭來,看紫玉跳舞。紫玉青春洋溢,舞步嫻熟,那個伴舞的男生勉強應付得了。

帶著鹽味的海風襲來。任赫默默喝著茶。旁邊幾個男生在大聲說笑。
 
“是老鄉梁音儀啊!——怎麽架子這麽大,把任赫撇在一邊?不理我就算了,人家任赫可是高才生。”楊凱生不知什麽時候跑到跟前,扯了嗓門喊著。

音儀笑眯眯地轉過臉看他, 順手遞上幾顆花生。

楊凱生伸出雙手,誇張地接了,邊說:“怎麽樣?畢恭畢敬吧。”

音儀不再搭理他。

這時任赫看著音儀,問:“要不要也跳一曲?”音儀正要逃避楊凱生,就應了, 起了身。

任赫盡量大方地把左手搭在音儀的腰上,右手挽起音儀,兩個人慢悠悠地走著舞步。

任赫饒有趣味地看著音儀,弄不清她在想些什麽,就說:“你說話一點北方口音都沒有, 不象凱生,一聽就是條北方漢子。”

“我說話就這樣。上中學時別人從南方回來,說南方人說話跟我一樣。”

“你的性格也不象北方女孩。”任赫又說。 

“你怎麽知道北方女孩該是個什麽性格?”音儀不以為然。

任赫自己圓場似地笑笑,說:“真的不知道。 知道的都是偏見。”

音儀微微一笑。

跳了一會兒,兩人都不說話了。音儀有些不安,忽然意識到自己在摟著別人跳舞,心裏就說不出的別扭。等曲子一完, 她就借口頭痛,丟在仍在開心說笑的紫玉回寢室。

經過校園的滿月湖時,前麵因影影綽綽地有個人影。他穿著寬鬆的白襯衫,孤獨專注地走著路。音儀的心猛地一跳,幻覺中他就是匯南。她想也沒想,疾步跟了上去。那人走到黑幽幽的柳樹邊,轉過身, 站住。 音儀這才看清, 那人圓圓的臉,跟匯南長得根本就不一樣,她的心才緩緩平靜下來。


音儀大學二年級時, 係裏高年級的學長們組織了一個學生學術團體。每到周末,其他人都奔著球場和物理食堂的舞會去,這些書生氣十足的學生,就聚在某間教室裏,為著哪個自然現象爭論不休。

十月份的鎮西還殘留著夏日的暑熱。教室裏也有些悶熱,知了在什麽地方不消停地聒叫著。遠處舞會的輕慢音樂隱約傳來。

一個叫章恩泉的大四學生載黑板上畫出三個碳同化途徑,又畫了生態係統示意圖,然後他動作略有誇張地旋過身體,推推鼻梁上的眼鏡,快速地說:“你要是用心觀察的話,就會發現,自然生態環境跟植物的生理特征有很大的相關性。嚴冷的地方有C4和CAM, 其他的地方就有C3。大自然的安排如此精妙絕倫!”

教室裏隻有十幾個人。音儀一個人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的確美妙,不過很簡單, 很自然。說來說去,幾個途徑各有千秋,也就是個進化適應的現象。”音儀聲音不是很大,卻充滿自信。

大家不約而同往音儀這邊看來。章恩泉也朝著音儀點點頭。

再往下,章恩泉又提到一個非常有趣的實驗。據說實驗證明,人在植物的旁邊,他的思維會影響植物的電波圖。雖然誰也沒親自見證過這個實驗, 這種可能性還是把大家迷惑住了。

“人是會發射電磁波的。”章恩泉肯定地說,同時將手裏的粉筆往講台一擲。

“隻有這樣才解釋得了。”他說。

音儀也受了震動,心想假如果真如此,是不是就可以解釋孿生孩子之間的心靈感應?

人身體神經活動的那些電脈衝,分子和細胞水平上的脈衝,是不是就組成人的電磁場呢?這些特點,是不是很多都存在,隻是不能被人們檢測出來呢?

人的思維的物質存在,假如真實,人的意識和精神,不也就是哲學意義上的純物質嗎?

音儀陷入自己的思考之中,不能自拔。

討論會結束之後,章恩泉走到陳永博的身邊,熱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說:“永博,我很快就得集中精力考研究生了。以後這個討論會,隻好拜托給你了。”

陳永博淡淡一笑,說:“那我就盡力而為了。”

外麵舞會的音樂聲已經消失了。知了還在重複那單調的音符。夜色深沉寧靜。陳永博叫上了音儀,兩人一起往寢室走。 

“你覺得恩泉的想法怎麽樣?”陳永博問。

“挺有意思,挺大膽的。他喜歡講些新鮮而又不可思議的東西。”音儀說。

她的腦子仍有些緊,還沒有完全從剛才的激動中脫離出來。 夜風忽地襲來,她身子一抖。

“你沒事吧?”陳永博關切地問。

音儀搖搖頭,說:“沒事。”

空氣裏飄來一股芳香,大概來自他們經過著的一棵俗稱雞蛋花的花樹。

“你好像讀了很多書,也很愛思考,很有想法。”陳永博又說:“要不你也找了機會,上前麵講一次?”

沒等音儀回答,他又誠懇地說:“我們還有本雜誌,係裏批準資助的,等我那天找本給你看看,你也湊篇文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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