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蘿

種種影象 以他們的意誌排演 一夜夜的節目 在靈魂所羞怯的舞台上 對話 情節 都取決於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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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舊小說 他在天上飛 (第五章“我都愛你”那幾個字)

(2014-07-12 03:48:53) 下一個
上高三之後,之後音儀就再不去閱覽室了。

她和匯南說好,他們不再在學校單獨見麵,集中精力複習,準備高考。

音儀小心翼翼地收藏著她幸福的秘密。她不能讓自己熱烈的情感毀壞他們的前程, 她必須克製自己,終有一天, 她和匯南雙雙實現他們的夢想,成為人中驕子。 她每天幻想著那一時刻,內心充滿甜蜜,就覺得一切忍耐和犧牲都值得了。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音儀平時成績都是班上前幾名,父母並不擔心。音儀放學後在教室裏自習,累了,就和班上女生出去打羽毛球。

這一天音儀在學校自習完回家。 十月裏天高雲淡,秋風冷瑟,地上的落葉時時被風卷起,嘩啦啦地在地上跑。

音儀走在路上, 忽然聽見傳來一陣嘎嘎鳥叫聲。她回頭一看,身後一群黑色的鳥塵沙般從日漸光禿的樹枝間旋起,升向天空,又列成一字飛去。

音儀忽然有些驚粟,不知為什麽,她覺得自己看見了一個人影從柳樹後閃過,拐進了另一條街。她定定神,但見四周還是車來人往,一切跟往常一樣。她鬼使神差地跑到那個拐彎,張望過去,卻隻看見一個賣冰糕的老太太守著一個藍色的冰糕箱。

她的心頭總有些莫名的不安。但等她到了家,被媽媽招呼著吃了晚飯,就把先前的事情忘掉了。

第二天全家吃過晚飯,爸爸坐下看電視的新聞聯播,媽媽去廚房洗碗。 音儀幫媽媽把碗筷撿到廚房,正準備下樓,就有人咚咚地敲門。

音儀打開門,卻是石叔。他本來清爽的臉上好像添了很多皺褶,眼睛布滿血絲,顯得疲倦不堪。他好像被屋裏瀉出來的明亮光線晃了一下, 見了音儀隻問:“你爸媽在家嗎?”

爸爸媽媽聞聲,急忙請他進來。石叔卻隻往前邁一步,就又站住不動了。

“老梁,茹波,曉東沒來你這兒吧?”

爸爸媽媽一臉詫異,說:“沒有啊。這孩子都好久沒來過了。——他怎麽啦?”

“唉!”石叔立即歎了口氣。

“他跟我家那口子又吵了一架,留了紙條,說要離家,去南方打工。我尋思他是不是鬧脾氣,跑到誰家去了。——他要是沒來,我就不打擾了。”說著,他就要走。

媽媽不放心,還問:“什麽時候走的?要不要我們都出去找找?”

“昨天傍晚走的——不必找了,他走就讓他走好了。”說完,石叔就離開了。

石叔走後,爸爸媽媽一陣唏噓, 又說起假如王姨當初不出事,石家一家人就也該和和樂樂的,決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可憐兩個沒了媽媽的孩子了。

音儀心裏也沉甸甸的。她忽然想起曉東曾說的一句話。

“那個家,早就不是我的了。”

“我說不準哪天也去哪了。”

當時自己雖也替他難過,但事後就把他全然忘掉了。她的心已經為匯南一個人填滿,再也沒有地方容納對別人的些許思念。

想著想著,她就記起曉東給她的一隻英雄牌鋼筆。她打開那個抽屜,終於在一疊疊衣服底下,找到了它。
當時她隻想把它丟在一邊,連打開看都沒看。此刻她終於打開了那個盒子,看到一隻滾圓的深棕紅色鋼筆。

她拿出那隻鋼筆,卻發現底下還壓著一張折起來的小紙條。

她詫異地將它打開, 上麵寫著:“不管我在哪兒,我都愛你。”

她的腦子轟地一下, 血液往頭上衝。他愛她?他怎麽會寫下這樣一個字?她和匯南,都不敢提的那個沉甸甸赤裸裸的灼燒人心的“愛”。

那個“愛”象太陽的風暴,一下子噴出來,燒痛了她的眼,她的心。“我都愛你”那幾個字,象爬動著的毒蜘蛛,射出毒液,慢慢麻痹了她的腑髒。

她不愛他,從來沒想過愛他,至今也不愛他。他應該明白,一定明白,所以沒有強求,沒有期待回應。他一個沒出息的人,卻不知怎麽就牽動了她致命的一部分,動物的一部份,沒有思考沒有文化的一部分,不被認知沒有意識的一部分。

昨天那些撲楞楞飛起的鳥,是不是被跟她默默告別的曉東驚起。

曉東酥癢癢的氣息又飄入她的鼻歙。

音儀握著那隻筆,哭了。


曉東走了之後,音儀再沒見過他。

聽說曉東原來上班的那個廠子來了人,到石叔家詢問過。但曉東的天地就那麽大,即使被他猛然戳了個大窟窿,隨著時間的流逝,也很快就愈合了。街上照樣車水馬龍,早先替他著急的那幾個人,也把他忘記了。他象粒塵砂,等一切都消停了,就飄落下來,沉到惦記過他的人們的記憶深處。

音儀也鬱鬱寡歡了些日子,雖然他從來不是一個有特殊意義的人。但下意識裏,他就像家樓前那座煙囪,象是家的記憶的延伸,是音儀植物神經的一部分。她不想念他,隻用意識後的意識感覺過他。他的突然消失卻也留下個洞,那個洞先是出現潛意識裏,現在因為那個紙條的出現,出現在下意識裏,然後彼此連成空洞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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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簡蘿網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思路花雨' 的評論 : 曉東和音儀之間,其實是最自然原始的吸引,可它始終沒有機會生長。曉東最最後麵還會交代。
思路花雨 回複 悄悄話 深藏的感情發現得晚了,一直沒有得到答複,他以為音儀是對他不屑一顧。真是令人噓唏不已啊!不知他倆以後是否還能又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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