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蘿

種種影象 以他們的意誌排演 一夜夜的節目 在靈魂所羞怯的舞台上 對話 情節 都取決於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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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舊小說 他在天上飛 (第三章 曉東的目光象螞蟻)

(2014-06-14 06:50:43) 下一個
兩個星期過去了,媽媽還沒回來。 

這一天,曉東的媽媽,王姨,隨著爸爸出現在家門口。她個子高高地,腰板挺直得象白楊樹,聲音響亮地說:“老梁,早先問你你怎麽就不肯說呢?”

爸爸臉上帶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你非要弄,就讓你弄好了。”邊跟屋裏的音儀說:“你王姨來了。”

音儀擱下手裏的連環畫報,說:“王姨。”

“趕快做你的事吧。王姨來幫你們縫被子,讓你爸把東西找齊就是了。”王姨說。

王姨就在床邊坐下。爸爸抱出一床被子和一個帶淺黃花的絲綢被麵,王姨就穿針引線地縫起來。

音儀正要出去,曉東探頭探腦地進來。他說要找王姨,卻不肯進屋,站在門口,三言兩語問了王姨什麽事情,就掉頭走了。

他下了樓,出了門洞口,撞見了街上的音宣。

天空晴朗明亮,一隻麻雀精神飽滿地翹首,立在路邊楊樹的枝頭。

音宣穿條過膝的裙子,正推著自行車,左腳踩在腳蹬子上,右腳一下下地點著地麵,正在加速,準備蹁腿上去。但曉東偏偏出來了,眼睛一下子粘在音宣雪白的小腿上。

音宣沒看他,卻不知怎麽就感覺到了,正要揚起的右腿立即收了回來,一聲不吭地推走了車。

曉東這才抬頭看樹上那隻麻雀,它已經飛走了。

等到音宣回家時,王姨早就走了。

音宣和音儀呆在樓下。音宣坐在床上,低頭仔細摸著自己的腿。

“石曉東真缺德! 盯著人家的腿不放。”她憤憤地說, 一邊又五指並攏,做成一把刀的形狀,橫在小腿肚上,自言自語地說:“腿是不是太胖了。——要能從這兒切一刀多好。”

音儀瞧著煩惱不已的音宣。


曉東平時也會往梁家跑。早先媽媽在家時,並不喜歡他這樣,總是跟他打了招呼,就勸說:“曉東,你是不是也該準備高考了?——陳姨這兒亂起八糟的事情,你就別管了。還是抓緊學習吧。”

媽媽一邊說了,一邊也催著女孩子們學習去。

音宣對曉東帶答不理的,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音儀天性溫柔,對他還和氣些。

曉東每次來了,也不在乎別人理會不理會他,自娛自樂,幹些磨石削木之類的無聊事,也不多呆。


這會兒音儀正躲在樓下小書房讀書,就聽見有人敲窗的聲音。她探頭一看,是曉東,就出來開了門。

和曉東一起出現在門口的是另一個鄰居男孩子。那個男孩跟曉東年紀相仿,矯健挺拔,眼神明媚得象正午的陽光, 晃得人不敢正視。本來曉東也是相貌堂堂,但音儀對他太熟悉了,曉東就是曉東,整天沒正形的曉東,他就總不起眼。

曉東瞟了音儀一眼。“你爸叫我來幫著卸洗衣機。”,還不等音儀回答,就徑自走進來。

兩個男孩子就在樓下的外屋坐下。音儀回到小書房,接著看書。

從外屋斷斷續續傳來他們的說笑聲,象小蟲子在空中飛來飛去,攪得音儀心亂。她捂住耳朵,俄而又改變了主意,鬆開了手。

門又開了,接著是爸爸跟男孩子們打招呼的聲音,然後是男孩子們的說話聲,一句跟著一句,象打著水漂兒的石片,一下下地擊著水麵,落下,又彈起。

俄而,門又打開,有人出去了, 家裏隨即安靜下來。

音儀正思忖著他們是不是都出去忙著卸洗衣機了,身後的門就被打開個縫,曉東擠了進來。

小書房轉身大的地方,除了當中的繪圖板和座椅,就是靠牆閑置的爐台和水池子。曉東沒地方坐,屁股就抵在水池子邊上,臉懸在圖板上空, 站著。

“你家的洗衣機沒到,白折騰了。”曉東說。

“那我爸呢?跟你來的那個人呢?”音儀問。“你爸上班了,毛頭回家了。”

曉東答道。“毛頭?怎麽叫毛頭呢?這麽難聽。”

“老張家的毛頭小夥兒,不就是毛頭嗎?”

“那你就是老石家的毛頭了?”

“我當然不是毛頭了。——剛才逗你。他媽說他小時候頭發卷卷的,小名毛頭。你怎麽就毛頭毛頭的沒完了呢?”曉東有些無聊地說。

音儀撩他一眼,忽然發現,曉東寬肩窄臀,兩隻胳膊悠閑地抱在胸前,說不出地吸引人。她感覺怪怪的,卻不吭氣,把書往跟前又拉近些,執意不理會他。

但曉東的氣息就在她的鼻尖遊散,熱烘烘的,讓她想起太陽下田野稻草的味道,莫名地感到舒服。她覺得曉東挨得這麽近,實在別扭,可又暗自喜歡,舍不得趕他走,好像中了邪。反正自己是在看書呢,她想。

音儀不做聲,曉東又不肯走,還扯過音儀的一本書,也嘩啦啦地胡亂翻著,從前翻到後,再從後翻到前。

空氣好象變得有些粘稠,讓人窒息。音儀雖然沒看曉東,卻擔心曉東在悄悄審視自己。想著想著,她就覺得曉東的目光開始象螞蟻似地在她的臉上,脖子上亂爬。她想動彈整理一下,卻擔心反而惹起曉東的注意。曉東也不會把自己怎樣。

書雖然看不下去了,但她還是硬著頭皮挺在那兒。曉東隨手揀起圖板上的一支鋼筆,在音儀的草紙上亂劃。可他什麽也沒劃出來。

“你的鋼筆沒水兒了?!”曉東象發現了新大陸。他把筆套打開,看看裝墨水的軟囊。裏麵還有些墨水。

“這隻筆也不知怎麽回事,就不下水兒。”音儀瞟他一眼說,曉東聽了,就小心轉過身子,在水池子裏忙著把鋼筆大卸八瓣,然後用水清洗。洗好了,他把筆裝好,又回過身。

“去把鋼筆水拿來。”他說。

音儀起身出去,拿了墨水進來,剛要打開瓶蓋,就被曉東止住。

“還是可我的手來吧。反正都弄髒了。”他說。他打開墨水瓶,給鋼筆灌好墨水,就又在草紙上劃起來。

紙上支支棱棱地出現“流浪者”三個字。曉東臉上綻開了笑容,“修好啦!”他高興地說。

音儀瞧瞧那幾個字,也歡喜地笑了,脫口說:“真修好了啊。——謝謝你了。”

“沒什麽好謝的。”曉東不在意地說著,屁股離開了水池子,兩手在褲子上抹抹,吹著口哨,哼著印度電影裏的“拉茲之歌”,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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