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蘿

種種影象 以他們的意誌排演 一夜夜的節目 在靈魂所羞怯的舞台上 對話 情節 都取決於我的存在
正文

懷舊小說 他在天上飛 (第二章 充滿未知和誘惑的種子)

(2014-05-30 20:00:42) 下一個
第二章 


1

走進青林中學的校門,就置身於一樓寬敞的大廳裏。地麵是光可鑒人的大理石, 迎麵的牆壁上是燙金的幾個虯勁大字——“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順著大廳兩側的走廊,就可以找到一間間教室。走廊和教室的牆壁都刷著半牆高的天藍色油漆。 教室裏是紅漆地板,擺著一排排整齊油亮的桌椅, 靠著牆壁的是銀灰色暖氣包,白色熒光燈管從天花板上懸吊下來。黑板不是水蓮小學的那種塗著黑漆的簡單木板,而是墨綠色的厚毛玻璃。粉筆寫上去有種很舒服踏實的感覺,不打滑。

音儀在慢慢熟悉這個地方。她很快發現班上不少同學都來自同一重點小學,他們彼此招呼著,一起大聲說笑。而她形單影隻,
誰也不認識。她好像一個孤獨的人,來自異鄉的人,好奇地闖進一個無比快樂的部落。

“你是不是叫梁音儀?”音儀正一個人站在教室門外的走廊裏,一個梳著短發的女生忽然出現在音儀麵前,大聲問道。她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有點吊梢。


“我叫嚴良薇。”還沒等音儀開口,她又說:“我知道你。——趙老師說你們學校就考上了你一個人。——還說你字寫得特別好看。”良薇帶著欣賞的眼神說。

音儀有點不好意思。
“是就我一個人。我有個好朋友,也差點兒就考上了。”

“那你誰也不認識啦?難怪你跟誰也不說話。我還以為你很驕傲呢。”良薇說著。她歪著頭,陽光燦爛地說:“那你以後就認識我了,就是我的朋友了。”

音儀微笑了,點點頭。


班上男女生沒事是不主動互相搭訕的。他們像兩個互不相關的陣營,各自劃地為盤, 沒有人越過那個不言而喻的隱形籬笆。他們象傳說中的涇水和渭水,雖然總是一起活動,一起上課,一起做間操,一起開會,但一旦解散了,就總是自然地分開,男生找男生玩,女生跟女生玩。

良薇就成了音儀的朋友。良薇家在師範學院家屬宿舍,比音儀家遠些。每天放學,兩個人搭伴一起走,到了音儀家之後,良薇再自己接著走。早上的時候,音儀在家等著,等到良薇到了,在一起接著上學校。

在青林中學,音儀再也不象從前那樣毫不費力就成為眾人寵愛的對象了,
她一下子就淹沒在一群和她同樣有天分的孩子,變成幾十人中的一個了。爸爸媽媽還沒有多想。音儀既然已經上了青林,他們就不那麽憂慮了,不需要象之前那樣看著她學習。而音儀自己不介意,也不在意,她象一隻小野羚羊似地隨意玩耍,常常把課本攤在地上,便在旁邊係起橡皮筋,和良薇在街道上玩。跳皮筋跳得氣喘籲籲,她才坐下來,拉過書本,念上一會兒。時間就自象從線繩上散掉的珠子似地, 滑掉了, 一去不複返,她卻朦朦昧昧,混沌不覺。

她隻是很快樂。在青林中學,沒有人上課搗亂,也沒有人欺負人。所有人好像都那麽聰明,那麽友好,那麽充滿新鮮的朝氣。
憂鬱頑強的喬鈺要也在青林, 也一定會很開心。音儀偶爾還想到喬鈺,但喬鈺開始在記憶中越滑越遠越深。

“音儀,你長得跟別人不一樣,你的眼睛往裏扣,象外國人。——咱班有人猜你有俄羅斯血液。是不是真的?”兩人正攀在學校的操場的雙杠上玩,良薇瞅著音儀,冒出這樣一句。

音儀想了想,
說:“我爸爸眼睛就大,鼻子也直。但我爺爺不是。他小眼睛。 我從來沒見過我奶奶。——沒聽說誰是俄羅斯人。我媽家也沒有。”

“那你奶奶肯定有俄羅斯血液。”良薇十分肯定地說。

音儀也不知怎麽反駁她。俄羅斯人太遙遠,太不相關,她很難想象自己跟他們有什麽瓜葛。爸爸是會俄語,家裏也有些俄文雜誌,上麵印著穿製服穿裙子的俄羅斯孩子們放風箏的圖片。這樣想來,好像也就並非太離譜。有沒有可能一個俄羅斯女孩越過邊境,在東北嫁給了爺爺,生了爸爸呢?

但她說不清楚自己喜歡不喜歡這樣胡亂的猜想。

音儀從雙杠上鬆開手。
陽光從藍天上無遮攔地灑下來。她撿了塊地方,躺了下來,望天。

望著望著,她就覺得天空似乎不再高遠,
而是低低垂落,籠罩著她。那耀眼的藍天仿佛融化著,一滴滴地慢慢從四處淌下來,覆蓋著她的眼皮,她的嘴唇,她的四肢。她渾身暖洋洋的,迷失在這光色之中。她不再是她自己。她變得輕飄飄的,象飄蕩著的精靈。

初中的頭半年稀裏糊塗地就要過去了,
眼看就要期中考試了。音儀和良薇一麵想著複習功課,一麵照樣玩耍。 她們趕在清晨跑到學校口敲收發室的窗子。

看門的老大爺聞聲出來,瞧著她們兩個,問:“上課還早呢。
現在來幹嘛?”

“我們要來學習,背英語單詞,
要考試了。 ——求求您啦,讓我們進來好嗎?”兩個人一臉央求的模樣。

論理這個時間學生是不該進教室的。可老人心腸太軟,瞧瞧麵前這兩張眼巴巴的臉,就歎了口氣,摸出鑰匙解了鎖,推開了大門。

音儀和良薇象兩隻鳥,狂喜地奔向自己的教室。

整個樓都是空的。這一片刻,所有一切都被她們自己擁有。她們抑製不止內心的興奮,彼此挎著胳膊,在走廊裏邊走邊唱著英文歌,然後進了教室,直接跑到黑板前,抓起粉筆寫字。音儀先是寫剛學的李白的黃鶴樓,寫著寫著,就自己胡亂咬文嚼字起來,拚成了七言。上下句相應的字詞似乎對仗了,但好比一些東撿西湊的器官,勉強地堆成了晦澀的形狀。

良薇跳到了書桌後,端詳著黑板上音儀的新詩,無不欽佩地說:“你也會寫詩了?”

音儀心裏有幾分自我陶醉,又有點心虛,並不知道自己胡謅了些什麽,就拿起黑板擦,幾下子就給擦了個幹淨。


她們就繼續在教室裏繞著桌椅走來走去,偶爾停下,捧起英文書念上一會兒。

等時間差不多了,她們就回了家,再背上書包,跟著大家一起湧向學校,沒人知道她們早已來過。


期中考試過去了。爸爸去青林中學開家長會, 到了晚飯的時間還沒有回來。

最近家裏條件稍好些,媽媽從市場買回一隻雞,收拾了,剁成塊兒,跟著幾片蘑菇一起燉了。雞肉的香味從那煙熏火燎的廚房飄進屋裏,撩得人心神不寧。

媽媽瞧瞧兩個孩子,又看看牆上的鬧鍾,
嘀咕著這家長會怎麽開得這麽久。正說著,爸爸就推門進來了。

“音宣,音儀,趕快盛飯。——一家人都在等你吃飯,怎麽這會兒才回來!”媽媽嗔怪著爸爸。爸爸一言未發,就著飯桌坐下了。

很快飯菜都上齊了。
燉好的雞塊兒盛在一個粗瓷壇子裏,嫋嫋地冒著熱氣。孩子們喜滋滋地望著壇子,肚子裏咕嚕咕嚕地響,就等著美餐一頓了。

音儀拿起筷子,就準備伸出去夾菜。

但她突然覺得不對勁。

媽媽隨口問爸爸:“會開得怎麽樣?——音儀考得怎麽樣?”

爸爸沒立即回答。音儀覺得爸爸沉默的目光象把鉗子,夾住了她準備伸向雞塊兒的手。

“全班四十二人,音儀排在第三十三。”爸爸沉悶地答道,就再不多說了。

音儀沒在看爸爸,可她已經知道爸爸的臉色很難看。她覺得時間好象突然切換了,自己一下子掉進了無比黑暗的深淵,四麵沒有光影。而就在剛才她還是多麽快樂,那麽愚蠢,多麽淺薄,對自己將有的處境一無所覺,
一點準備都沒有。

班四十二人,她排第三十三,就是中下等。梁音儀成了中下等的學生,就沒了希望,辜負了父母,就是奇恥大辱。沒有人能接受,她自己更無法接受。她感到羞辱,眼前開始模糊,再也看不見也聞不見香氣四溢的燉雞塊兒了。

眼淚不聽話地滾了出來。她丟下碗筷兒,跑出門去。

音宣要追音儀出來,卻被爸爸喝住了。 

音儀在樓外角落的黑暗中放聲大哭。

她並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傷心。之前她似乎還是蒙昧的,此時卻蘇醒過來了,
明白她要是不用功的話就會被別人甩到身後。而她的心如此驕傲,就無法心平氣和地接受這樣的結局。


爸爸那失望冷淡的一眼,嵌在了音儀腦子裏,
傷透了她的心。她不再像從前那樣瘋瘋癲癲地玩耍了。她象一個忽然懂事了的孩子。她想滿足爸爸的期待,想找回自己的尊嚴。有的時候,人的千辛萬苦其實就是為了內心的尊嚴。而這個尊嚴對於初中生梁音儀來說,就是她的學習成績了。

她想要好的成績。有了好成績,她極其簡單的人生就可以建築其上,充滿幸福了。

一年之後,也就是初二那年,音儀期中考試名列第一。她好像一匹黑馬,沒人知道她怎麽衝出來的。但她衝了出來,還就再也不走了。從此,她的名次始終不出班上前幾名。

這一兩年裏,她身體也長高了,早先那個孩子的平坦胸脯也開始鼓脹。她的身體裏好像寫滿了密碼,那些密碼在時間的指令下施與魔法,悄悄重塑著她。
初二那年, 她終於明白了之前喬鈺經曆著的那個女孩子的病。想到自己正成長為一個女人,她的心裏就充滿著極其微妙的甜蜜, 向往和矜持。

先朦朧混沌的世界開始分化,象陰陽兩股交纏在一處。她正在成為一個女人,那個身體開始有它的意義和價值,
需要她小心嗬護, 以保護未來的幸福。通過這個身體,她好像感受到了一個永恒原始而又秘密相通的力量。那個力量從古至今,代代相延,而今在她的身體裏, 象忙碌的螞蟻在建築著它的秘密王國。
 
眼前的世界,和從前再不一樣了。

除了學習,學校還偶爾組織學生們學工學農。到了學工,學生們就去汽車大廠走馬觀花。但青林中學有自己的農場,到了學農,學生們就會在哪兒幹兩個星期。

平時大家都被學業的緊箍咒箍著,但到了勞動那兩個星期,就可以把功課統統撇在一邊了。誰也不用擔心考試排榜了,都到農場上撒野。
它簡直令人向往。

農場遠在郊區。從學校前麵那條寬寬的馬路一直往西走上一個半小時,到了郊區,就輾轉找到農場了。
良薇和音儀到了農場,就和幾個班的同學興奮地匯合。農場有一片大大的水田,似乎一望無際。水田隱約倒映著天空緩緩浮動著的雲朵。

農場師傅把所有人集合起來,交代一番,然後就帶大家走進水田,一字排開地插秧。

音儀抬頭瞭望,眼見一撮撮綠油油的稻苗被繡在本來空白的水麵上,
形成個生機勃勃的圖案。 水底的稀泥從腳趾間滑膩膩地擠出,清涼的田水熨貼在兩腿的皮膚上。她臉上逐漸汗津津的,心裏卻奇怪地充滿了歡樂。

到了中午,農場師傅就把大家領回挨著食堂的平房裏休息。吃了飯,同學們就散在屋裏的桌椅間聊天。那些桌椅都是極簡單的木頭。
窗子也不大,透進些許陽光。

良薇坐不住了,喊了音儀,兩人就跑出了平房, 來到寬闊的田野。她們象獲得了自由的兩隻鳥,仰頭望著天空,張開了雙臂, 妄圖擁抱眼前的一切。

兩人都帶著草帽,
遮住了半個臉。走著走著,良薇就驚呼一聲,停下腳步專心察看一隻螞蚱。音儀穿著印著碎藍花的布衣,又寬又大,身體顯得有些單薄, 不理良薇,仍舊前行。音儀正走著,身後的良薇就不知什麽時候趕了上來,一把將音儀的草帽拉下, 然後咯咯笑著,衝到了音儀的前方。

音儀也追上,扯下良薇的草帽。兩個人頭都露在白花花的正午陽光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咯咯地笑了不止。 笑累了,她們就重新揚起臉,蹦蹦跳跳,還唱起了歌。

天空藍得仿佛在融化,路邊幾棵孤零零的柳樹打盹般地靜止。天地無窮盡地伸展著,一直到遠處的地平線。

走著走著,
就到了一個草坡。草坡腳下是一簇簇淡黃色的野花。 兩個女孩子彎腰掐了兩朵,互相插在背後的草帽上, 然後就往草坡上跑。當她們衝上了草坡,就精疲力竭地仰頭倒下, 把大草帽拉過來, 蓋住了臉。

音儀正喘著氣,
透過草帽的點點空隙隱約察覺有個影子壓過來。 她拉開草帽,坐起,意外看見了一張男生的臉。

他的眼睛幽深,
頭發毛毛草草地有些零亂,象剛躺過似的,此時在正午的陽光裏曬得發亮。音儀看見那雙眼睛,第一感覺就是她可以順著那兩個瞳孔走進去, 發現一個另外的世界。她被迷惑住了。
 
良薇也騰地坐起,發現了男生,叫道:“你從哪兒冒出來的?怎麽連個動靜都沒有。——嚇了我們一跳。

男生有趣地望著她們兩個,
笑了,說:“你們從哪兒冒出來的?——嚇了我一跳。”

原來他已經在這兒,
而自己和良薇剛才還嘻嘻哈哈的。音儀有點不好意思,眯著眼睛,靜靜地瞧著他。良薇卻不依不饒,說:“原來你一直躲在這兒?是不是打算偷懶啊?——我們就是來找你的。”

男生仍在微笑。
他望一眼音儀,然後衝著良薇說:“都說你們一班的女生厲害,總算領教了。”說完,他轉過身,揚揚手裏的一本書,大聲說:“告辭了!”便走開了。

音儀望著他愈行愈遠的背影,心裏竟然有些遺憾他就這樣走開了。男生和女生本來互不搭理的,他知道她們來了,自己走開就是,他卻偏偏站在那兒微笑,
跟她們搭話。他還曖昧地看她一眼。從來沒有人那樣看過音儀,而他的眼神雖然短暫,卻似乎別有深意。音儀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想。但這個想法一旦出現,就象一顆充滿未知和誘惑的種子一樣,在她的心田裏慢慢生根發芽,再也吹撲不散了。

之後那個男生的身影,就開始出現在音儀的眼前。

在農場的那兩個星期裏,她隻是偶爾見到他。他好像在五班,總是排在勞動隊伍的後麵, 午休也不在同一個房間。但勞動之後回到了學校,她就會時時在教室門外見到他了。早先她也一定見過他多少回。初二五個班的教室都再同一走廊,上課前後,間操時,所有的人都走廊裏出出進進。但之前的音儀也隻知道本班的男生,而跟他們也沒有多少交往。 所以對外班的人,尤其是男生,自然視而不見。現在她也並沒有特意去尋找他的影子。但是隻要他出現,她就會感覺到。而一旦知道他就在旁邊,她的心就有些異樣的矜持, 就不願意很瘋張。

“音儀,你知道那天我們在農場草坡上撞見的那個男生嗎?——他叫齊匯南,
匯合的匯,南方的南。聽五班的人講他是他班的大才子。他們班出作文選,他一個人就占了半本呢。”良薇無比羨慕地說。

那張臉。
那雙眼睛。齊匯南。五班的大才子。這些信息閃電般地交疊在一起。音儀的心猛跳起來,象被飛箭射中了一般掙紮著。她的腦子有些空白,嗡嗡響著背景的聲音。她問:“作文選?為什麽他們班出作文選?”

“他們班主任是語文老師,特級教師,隻教他們一個班,當然就隻管他們班啦!”良薇沒注意音儀的變化,解釋說。

沒過多久,那本作文選就發給了全年級,人手一份。

它約半寸厚,封麵白紙紅字,簡單寫著:“青林中學學生作文選”。
音儀在教室裏匆忙翻了一下。
裏麵大概收了二十多篇作文,的確,有一半是齊匯南的。

音儀不想流露出她對他的關注。她把書收在書包裏,一直等到回家了,一個人躲在屋裏,才把它象樁秘密一樣抽了出來,一頁頁地讀。

齊匯南寫的東西跟別人不一樣,充滿超出年齡的學識和理想。別人寫的是老師,父母。 他考古問今,追念屈原,解析楚辭元曲。

同樣是初中生,他怎麽如此博古通今?她突然覺得自卑。自己是多麽的昏昏噩噩,象隻緲小平庸的鴨子,每天無知地奔來跑去,一無所思。而如今她猛一抬頭,發現跟前就有一隻超群絕倫的天鵝。他遙望高遠的天空,舉翅待飛。

他是準備好飛翔了的。他立誌改變中國文學。他如此才華橫溢。他說了,就一定會做到的。

他好像一下子把音儀熟悉的穹窿戳了個大窟窿。她望出去,發現天空原來如此遼闊高遠。她既然看見,就無法不對自己平庸的現狀感到痛苦,對自己和他的距離感到痛苦。

她忍不住一遍遍地讀著他的文章。她順著他慷慨的文字,走進他內心世界的植物園,在他的奇花異草間留連忘返。順著他那雙眼睛的隧道,走入他少年壯誌的心。

他使她惶恐,使她激動,給她本來無憂無慮的心套上了鎖鏈。

她記得曾經看過的電影裏,一個小夥子暗自喜歡上村裏的一位女孩,就把女孩子的名字一遍遍地寫在紙上。她也膽怯地,悄悄地寫下他的名字,
一廂情願地想念著他。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FromChangSha 回複 悄悄話 Very good story. I enjoy reading it. Thanks.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