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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看曆史》2010年第8期,作者:熊景明 曹林,原題:《“先知”董時進》
1949年12月,農業經濟學家董時進上書毛澤東,勸阻土改。
董的觀點簡單明了:中國的土地不是分配不均,而是人口太多,土地太少,農村勞力大量剩餘。應當節製生育,優生優育,同時發展其他產業,將農村勞動力轉移出去。如果平分土地,會將勞力束縛在土地上,阻礙中國工業化。平分土地後,土地細化,難實行機械化,且農民在小塊土地上沒有致富的可能,對土地長遠投資缺乏熱忱,土地將退化。再者,土地改革後,由於失卻了地主富農的累進賦稅,將給國家稅收帶來困難。
當時的一些文件和講話,認為不到鄉村人口10%的地主富農,占有約70%至80%的土地。董認為是不正確的。他指出,根據國民時期土地委員會在16省,163個縣,175萬多戶農民中舉行的調查結果,35.6%的農戶擁有5畝以下耕地,24%農戶擁有5至10畝,13%農戶擁有10至15畝,1000以上的大地主隻占0.02%。這一調查和他在四川、江西等農村的考察近似。如今可查的數據,包括土改時期的調查,都證明的董的觀點。
董時進強調,在中國,封地或土地世襲的封建製度,兩千多年前就結束了。土地可以自由買賣,租賃基於雙方自願,土地擁有者中絕大多數是靠勤勞和善於經營起家的,如百姓所言,“富不過三代”。“有恒產”的傳統令工農兵學商各階層的人購買土地出租;這和存款、買股票是同樣道理。擁有土地不是犯罪、極少數人用不法手段取土地才是犯罪。他給毛的上書中,舉了進城女傭和黃包車夫蓄錢置地的例子。
擁有小塊土地的農戶,寧願出租土地;自己有勞力和經營能力,另外向地主租土地耕作為生的情況普遍存在。自耕農刻苦勤奮,目標是成為富農或地主。土改後,分到土地者高漲的情緒,過了一段時期就會低落,因為他們耕種所得,都要上繳國家,沒有發家致富成為富農地主的可能。
董時進堅持認為土改隻是“慷他人之慨”,並從邏輯上推斷出“一旦田地社會化了,什麽人也沒有田地”。言路受阻後,1951年他繼續在香港出版專業書籍,指出當年正在啟動的農業集體化的種種弊端。
對於呼聲甚高的“蘇聯經驗”,董時進的批評是,“蘇聯的集體農場是否能算是成功,是否真比單體或家庭式的農場好(就有關農業生產及農民生活的各項條件而言),是另一個問題。但我確知道,世界上最好的農業和最富的農民,都不是在蘇聯,而是在所謂資本主義國家。我也知道,蘇聯的農民一般都願意成立獨立的家庭農場,隻是在政府的強迫下做了集體農場的場員。退一步說,即使承認蘇聯的集體農場有一部分的成功,然而也要知道,蘇聯是蘇聯,中國是中國,兩者土地人口的情形,和曆史的背景均判若天淵。”
與此同時,董時進更尖銳地指出:“這種製度(集體農場和國營農場),完全是回複到封建和農奴製度,絕不是什麽農民合作,擴大經營,提高效率的意思。我一向以為這個辦法是要不得的,害處很大的。我預料將來惹出許多亂子,殺死及餓死許多人之後,終究還是要作罷的。我不懂共產黨的先生們,和高唱集體農場入雲的先生們,何以如此膽大。自己對於農業有何研究及經驗,對於家庭農場和集體農場有何比較的研究及經驗(政府在短時間內辦了少數幾個農場,無論成績如何,都是不配稱經驗的),竟敢把這關係國家命脈和幾萬萬人民生活的農業經營製度,拿來當試驗品!”
其實,董時進如此建言時,知道土改大局已定,於是悲哀地預言說,政權鞏固之後,就會將農民的土地收回,建立集體農莊,糧食大量交給政府,然後會出現許多問題。最後,這位預言家說:“他們還是會放棄,回到正確的路上來。
像那個時代孤獨的先知一樣,董時進所預言的許多事情在後來都一一應驗了。董時進並不是什麽先知,他隻是一個自始至終保持其獨立精神的知識分子。曾經,他是孤獨的。他所在的時代忽略了他,並且受到了這種忽略的懲罰。曆史所能賦予他的榮耀,恰恰是我們透骨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