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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出發去青島還有幾天,我的高爾夫初學班還剩下最後一次課。在去球會的路上,阿輝的手機響了。他開了免提,我聽到是公司的電話,一個男人在問他一個項目的報價等等,阿輝簡練的回答他;那個男人問他,你可以來公司一下嗎,這個標書明天一定要做好。阿輝說,你把資料留在辦公室,我晚上過去。
電話掛了。他好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
我對他說,你回去吧,我自己去球會。
他說,我送你。公司的事情可以等下處理。
到了球會,我又說,快回去工作吧,等下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
他卻和我一起下車,幫我拿球包,一句話不說陪我進了球會。
等我換好衣服出來,黑黑的教練沒有看到,卻看到已經換好衣服的阿輝。
因為習慣了看阿輝穿襯衫的形象,這次眼前一亮。印象中他很瘦,但是眼前這個戴著白色高球帽,身著白色T恤和白色球褲的年輕男人,是這樣的青春澎湃。原來,他雖然瘦卻並不單薄,因為我看見他肌肉緊實的胳膊。原來,他一直用高檔襯衫把自己包裝成成熟男人。當然,他是很成熟的。
我看著他的眼睛,微笑。
他也溫和的看著我,不說話。
真討厭,永遠都要我先開口。
好吧,我說,今天你不教會我打出漂亮的一杆,我會和慧姐告狀。
他把球杆遞給我,帶我走到練習區。
他沉穩的瞄準,狠狠的揮杆,身體形成漂亮的弧線。我目送小球飛得又遠又高,心裏暗暗讚歎。
他走到我身邊,輕輕的握住我的手,告訴我動作要領。我卻有點心不在焉,因為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還有,他握住我的感覺,總是那麽輕那麽輕,好像生怕弄疼我。M握住我的感覺,很不同,他是有力而堅定的,霸氣的。
我終於承認我沒有高球天分。但是阿輝並不介意,他說,運動一定不要追求成績,能夠放鬆享受就好。
回到車上,我忘不了他還要工作,就讓他送完我趕緊回公司去。
他卻擔心我肚子餓。
我笑了,說,我不是5歲的孩子。
他沉默一會,說,那你等我吧,我做完事給你送吃的過來。
在美國習慣了獨立獨立,M也是一個非常獨立的人,我也學會不嬌氣。所以,這樣子的被寵,突然覺得很難得。
我同意了。
到家不久,下雨了。南方的夏天,暴雨一來就洶湧澎湃,我也毫不介意,因為一大堆書等我去看。回國讓我最開心的事情之一就是可以和熱愛的中文書親密相伴。
我看完一本雜誌,又看了一集《步步驚心》,門鈴就響了。阿輝到了。不知道他怎麽可以這麽快做完事情;更不知道他怎樣可以在這樣的滂沱大雨中,從頭到腳依然幹淨整齊。
他帶來的,除了老火靚湯,還有炒粉,菜心,水果,零食。居然,還有一捧繽紛的鮮花。時間很短,他已經非常熟悉我的喜好。
他熟練的去廚房找到花瓶,加水,剪掉一些枝葉,把花放進去。這瓶花放在桌上,的確驚豔。
我就是不謝他。
他又去廚房,熟練的找到餐具。一聲不響的擺好桌子。小小的湯碗放在漂亮的碟上麵,勺子和筷子也漂亮的擺在旁邊。
我不做聲。看著他做這一切。
他走到音響旁邊,挑出一張CD,回頭問我,可以嗎?
看我點頭,他放上了音樂。
最後,他拉開椅子,等我入座。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看我。
我坐下。問他:你好像對這裏很熟悉?
他給我碗裏裝好湯,說,你回來之前,慧姐讓我來布置的。
難怪!
我說,謝謝你,布置得很舒服。這是真話。
他隻說,你喜歡就好。
我又想起,問他:衣櫃裏那些衣服,是怎麽回事?
他卻反問,合身嗎?
我馬上明白了。
雖然明白,但是就要接著問。我是一個多麽好奇頑固的小孩啊。
你對每個陌生人都這麽好嗎?還是因為是慧姐給你的任務?
我問,然後逼視他,好想讓他感受到壓力然後全盤招認。這好像是CSI裏麵審問疑犯的慣用手段。
阿輝不看我,所以這招失靈。他依然一樣的平靜口氣回答:
我之前就說過了,如果你需要,我就會來。而且,
他沉默了一下,說,你並不是陌生人。
麵臨這種拿不到想要的答案的境況,我的慣用伎倆就是,糾纏!
又問他,假如我說我不需要你呢?
他接住我的眼光。原來,要比賽對視,他才是高手。
他咄咄逼人的目光,盯住我仿佛一萬光年。我內心有點慌張,但是不願意投降。兩個人好像華山論劍一樣的僵持。
然後他問,你確定嗎?
突然感到自己的殘忍,很殘忍。
心裏有絲酸。心酸?!千裏迢迢逃離一個人,不就是為了逃離心酸的感覺嗎?
我不相信這種感覺又冒出來。怎麽可能 ?!
於是,故作鎮定的說,確定。
他幹淨利落的站起來。不說一句再見,拉開門走掉了。
我呆坐在那裏,不太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