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嚴肅地對我說:我昨晚想了一宿。
羅曼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們倆剛從洪老師家出來,穿霧海、跨霾原,正往北四環方向走。聽到這句話,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停下腳步,轉頭看他。
隔著霧霾,一米之外羅曼的臉像莫奈的畫一樣模糊不清。我伸出手,做了一個拂去霧霾的手勢,羅曼大概以為我要打他,驚慌地跳開了。
這一跳開,他就更莫奈了。我歎口氣,對那個隱隱約約的輪廓說:你想了一宿,想啥呢?
羅曼沒回答。莫奈的畫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紅點,有氣無力但堅持不懈地一閃一閃。
我知道羅曼戒煙已過十年。今天居然重新抽煙,情況看來比較嚴重。
於是我摸索著往路邊的花台上靠了靠,對那個紅點招招手說:你過來。
紅點猶豫了一下,忽閃忽閃地過來了。
我說:你說吧。想啥了?
羅曼清清嗓子,說:今天這霧霾真TM重。
我知道接下來他還會說到汽油的價格問題、馬航的失聯問題、國家領導人的出訪問題……根據我與羅曼三十年的交情,我可以負責任地斷定,他要說的東西越重要,之前就會扯得越遠。換而言之,他扯得越遠,就證明他接下來要說的東西越重要,或者至少在他看來很重要。
跟羅曼說話是要有耐心的,但我今天偏偏沒這個耐心。於是我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說:快說正事。不然我不聽了。
羅曼又清了清嗓子,順便幽幽地歎了口氣。那個紅點突然滅了,我聽到皮鞋底咬牙切齒地踩煙頭的聲音。
你說……她為啥不願意跟咱們一起來呢?一起看望老師,多好的事兒啊。她至於這麽忙嗎?洪老師當年對她那麽照顧,她怎麽能這麽無情無義呢?……哎老苗你說她是不是衝著我來的?她是不是不願意見我啊?她是不願意見我還是不願意見洪老師啊?……咦,她總不會是不願意見你吧?不不,肯定不是。她如果不願意見你,怎麽會主動給你打電話呢。是不是你提了我名字以後她才改主意的?你要是不提我名字她沒準就同意了,可你要是不提我名字,咱們也沒法推測出她不想見的是我對不對……喂,老苗,老苗,你在哪兒呢?
我在十米之外,一邊騰雲駕霧著往前走,一邊罵:羅曼,磨唧死你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