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尋桂殿》—迷路

迷路

 

螳螂川，水流湍急，水底灰黑色的巨石，在激流衝擊下時隱時現。座落在青龍山下的“青龍穀山莊”尚未開張，種著梅花，山茶花和酸木瓜花的花園靜悄悄的。寂靜的草亭邊，水池裏魚兒躍出水麵的潑剌聲不時打破寂靜。從餐廳敞開著的窗子裏傳出一陣陣笑聲。青龍山莊的女主人梅子約了幾個廠裏的老朋友和老同學來玩。她們都退休了，有許多時間來消遣。

梅子端著個大碗在打鶏蛋，其餘的人圍在一起撿菜。

瓊莉說：“大家聽著，去年冬天我到溫泉的‘金蘋果山莊’去找工作，在山裏迷了路，遇上一樁稀奇古怪的事兒，等會兒人到齊了我再開講……。”

話沒說完，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個梳著蘑菇頭、穿藍色海魂襯衣的女子。眾人“哇”地一聲叫了起來：

“羅曉萍，怎麽幾月不見就返老還童了？你吃了什麽仙丹妙藥？快快招來。”

“是哪位美容師作的手術？快告訴我們，讓我們也回到十七八歲去。”

羅曉萍在凳子上坐下說：“我連打針都怕，哪敢去做美容手術？我是……”

她還沒說完，梅子的手機響了，眾人都安靜下來。

“什麽？你迷路了？那就快打的過來吧。”

梅子關了手機說：“麗華說，她迷路了，現在還在城裏打轉轉呢。”

惠慈說：“麗華也真搞笑，土生土長的老昆明人還會迷路。”

虹茵說：“你是官太太，小車出小車進，當然不會迷路了。現在昆明越變越大，路多得像蜘蛛網似地，稍走遠一點非迷路不可。”

羅曉萍點頭稱是，耳垂上的長墜子一蕩一蕩，這是少女們戴的最新款式。

虹茵大聲說：“趁著瓊莉還未開講，我搶在她前麵，講件奇事給你們聽聽。

前幾天，我和姐姐到沃爾瑪商場購物，一出來就迷路了。走進了一條小街，那可是條原汁原味的老昆明小街。街上鋪著凸凹不平的石板，站在街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街道兩邊那些高高低低的屋簷。瓦楞間長著飄動的高高的山茅草，有些都快長成小樹苗了。

街頭有眼井，一個中年男子挑著對木桶，悠悠閑閑地來打水。街上幾個小孩正在玩‘城門城門幾丈高’的遊戲。木板門麵的小商店前，一個老太太坐在長石階上賣炒蠶豆，因為很久無人問津，頭東搖西晃地在打瞌睡。

走在小街上，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街上有幾家小商店裏賣著吹糖花、小麵人，還有出租瓷器的鋪子。因為沒有顧客，老板都不知跑哪裏去了。

小街很長，我們走了很久才走到盡頭。一幢刷得雪白的小洋樓擋住去路，陽台上放著張桌子和幾把藤椅。樓前的花園裏開著些美麗怪異的花……”

梅子一邊給眾人倒茶一邊說：“哎，哎，虹茵，什麽美豔怪異的花，我們聽不懂，你仔細描述給我們聽聽。”

虹茵說：“你們見過天藍色的玫瑰，煙紫色的鬱金香嗎？小水池裏飄著幾朵粉紅色的荷花，那荷花的黃花蕊全露在外麵，毛茸茸的又長又密。還有一種花才怪呢，果綠色的花瓣，托著隻深紫色的小碗，碗中裝滿綠色花蕊，花蕊上有顆綠色大蒜，蒜頭上還頂著個淺紫色的大圓點，我從未見過這麽妖豔怪誕的花。”

羅曉萍忙問：“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麽事？”

虹茵說：“後來什麽也沒發生，路走到了盡頭，我們隻好原路返回。幾天後，我們專門去找那條小街，可再也找不到了。”

羅曉萍笑了說：“你舌頭長，嘴快。我正想說的事，卻被你搶先說了。”

“怎麽？你也到過那條小街？”

“我去的不是小街，是條大街，那條街就是從前的巡津新村。那條街上全是一幢幢花園別墅，從前是老市委官員們的住宅，牆高得隻能看見竹子的尖尖。

那天我走進去，發現高牆不見了，鐵欄杆代替了它們。花園與花園之間僅隔著一道矮矮的磚牆，那些大院裏的桃花、梨花、櫻花、海棠花，在暖暖的陽光下怒放。有些穿著時髦的男女青年坐在花樹下喝茶。

正是吃午餐時，有個大院的花樹下擺了張長桌，桌上放滿了各種食品，許多人在排隊取食物吃，我想可能是私人的自助餐宴會吧。正想著，迎麵來了幾個橡膠廠的女工，她們說笑著走進去排隊取食物，原來是對外開放的，我也跟著進去。

那食品做得非常精美，例如燈影牛肉薄得像紙一樣。隊很長，男女老幼都有，我隻好耐心地等。

忽然有人叫我，我一看隔壁院子的梨花樹下坐著幾個時髦的青年女子。我並不認識她們，一個穿胭脂紅短裙的女子跨過矮牆朝我走來，我定睛一看原來是我在11中時的同學白麗萍……”

“啊！”瓊莉一聲怪叫，把眾人嚇了一跳。

虹茵抱怨說：“你叫什麽呀？又沒有什麽可怕的事情發生，倒叫得嚇我們一跳。”

瓊莉開始激動起來，她站起來，走來走去地說：“我不打擾你，你接著講吧，講完我再講。”

羅曉萍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接著說：

“凡是我們11中畢業的同學，都知道白麗萍，那時白麗萍是我們11中有名的大美人。時間在她身上仿佛停留了似的，還是當年的模樣。

她說：‘羅曉萍，別吃這些油膩膩的東西。既然來了，何不嚐嚐美人湯？’

我從未聽過美人湯這道菜，當然非嚐不可了。

我跟著她跨過矮牆，那邊大院花樹下坐著的幾乎都是女子。

白麗萍說：‘這裏環境幽美，氣氛高雅。我們每年春天都來這裏喝茶，這裏的茶種類繁多，聚天下之大成。”

一棵海棠花樹下，有個賣食品的小攤子。白麗萍將我帶到攤子前介紹說：“看這位就是做美人湯的顧小姐，這位叫麥子。’

桌子上有個玻璃櫃，櫃子裏放著各色麵團和餡子。顧小姐穿著白大褂坐在桌前，頭發披在肩上，清純秀麗。

麥子拿著把大勺在鍋裏攪湯。她頭發束成高高的馬尾巴，丹鳳眼，鵝蛋臉，地道的東北女孩。

她倆笑著朝我點頭，也不說什麽。顧小姐問：‘你要古典美人，還是現代美人。’

我想考考她的手藝，就點了個古代美人，要了個蓮茸餡。

顧小姐用一根白玉擀麵杖，在大理石桌麵上擀出了小襖，坎肩兒，長裙，飄帶……，又捏出小人，穿上衣裙，挑出五官。一眨眼的功夫，一個鬢角插花的古代小美人就出來了。

顧小姐對我說：‘你們先去坐著，煮好後麥子會送過來的。’

白麗萍帶我回到梨花樹下，對她的朋友說：‘這是曾老師的女兒，很久以前我們是同學。’

她笑著對我說：‘我朋友們的名字暫且保密，你回去問你媽她就知道了，我們都是她的模特兒。’

我當時覺得好奇怪，媽媽是專畫花、鳥、魚、蟲的，什麽時候改畫人物肖像了？我怎麽一點也不知道呢？”

瓊莉說：“我知道是怎麽回事。”

羅曉萍看著瓊莉說：“奇怪，連我媽自己都不明白是回什麽事，你怎麽知道？”

瓊莉說：“你接著講，講完後我講，你就知道原因了。”

羅曉萍繼續講：“一會兒，麥子端了個大碗過來，放在我麵前。湯裏飄著的小美人眼睛微閉，嘴角微笑。身上的裙帶在湯裏飄蕩，身邊還飄著些指甲殼大的荷花荷葉。

我皺眉搖手連聲說：‘不敢吃，不敢吃，這哪是麵人，完全就是個小活人。’

白麗萍和她的朋友們看見我的怪樣，都笑起來說：‘這真是麵人，我們也不敢吃，我們要將她攪碎了才敢吃的。’

我閉著眼睛在碗裏亂攪，直到攪成了麵團和麵塊後才開始吃。那麵湯真是好喝極了，有荷花和荷葉的清香，讓人越喝越想喝。

回家的路上我覺得神清氣爽，身子也輕了，氣也不喘了。回家一照鏡子，臉上的皺紋和老人斑都不見了。我高興得差點瘋了，忙著回媽媽家去，將遇到的事告訴她，可媽媽說：她根本就不認識那群女子。

我家三姑六姨聽說此事，個個都要去喝美人湯。我們來到巡津新村，隻見高樓林立，和我中午去的那條大街完全兩樣，你們說此事怪不怪？”

羅曉萍講完後，瓊莉接著講她去年冬天在溫泉梅園遇到的奇事。

幾個女人都聽迷了，忘了做飯。連迷了路的麗華什麽時候進來，坐在她們身邊聆聽，她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