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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湖月夜》—血色石榴

(2020-10-31 04:17:55) 下一個

血色石榴

 

西安郊外的石榴園可算是全國最大的石榴園了。寶根和妻子曉芹將石榴樹當成了他們的孩子,春剪枝,夏澆灌,秋防風,冬天用幹淨的麥草將它們包起來,外麵塗上一層黃泥,讓它們暖暖和和地過冬。園裏有水池亭子,還栽著別的花卉:藍色的鳶尾草,橙色、淡黃色的美人蕉,粉紅色的夾竹桃,白色、藍色、淺紫色的牽牛花……還引入了一箱蜜蜂呢。

石榴花不是西安的市花嗎?寶根的朋友們建議把石榴園建成旅遊景點對外開放,肯定比他賣石榴賺的錢多,寶根笑笑拒絕了。

五月天正午,太陽像個火球掛在天上。石榴園裏火紅色的石榴花開得正繁,似太陽的血珠灑地,像火的精靈在綠葉裏閃動。寶根進城去了,曉芹躺在長廊的藤椅上午睡。她分明看見園中有陌生女子在走動說笑,可就是醒不過來。

司石榴花仙子紅燦芬穿一身火紅長裙,頭戴白色的石榴花冠,手拿石榴花冊,長裙飄飄地在石榴樹上飛來飛去,細查園內花開的情況。石榴園中僅有的一位石榴花仙子阿嬌,正忙著在石榴樹下的八角亭子裏擺上玫瑰花汁,石榴露酒,把梅花白雪軟玉糕放在荷葉盤裏,在橘子花的蛋糕上澆上蜂蜜……。平時石榴園裏就隻有她一個人,顯得冷冷清清,每年這位司管她們的神仙姐姐從蓬萊島的紅顏山下來,她就特別高興地盛情款待她。

藍得透明的天空中飛來黃色、白色、藍色的三隻蝴蝶,阿嬌高興地大叫起來:“紅姐,空靈、飄渺、悠然,她們賞花來了。”

紅燦芬忙將石榴花冊收進石榴形的小提包裏。三隻蝴蝶落下來,變成三個亭亭玉立的仙女,賓主寒喧一番走進亭子。

悠然說:“今年這裏的石榴花開得真艶,我們才飛近地球,就看見這些小火珠了。”

空靈說:“我還在雲端就聞見了梅花白雪軟玉糕的香味,真誘人啊。”

紅燦芬笑著說:“會做梅花白雪軟玉糕的花仙子可多了,但一人一味,千滋百味,今天你們來嚐嚐阿嬌做的。”

她們坐在亭子裏品嚐阿嬌的手藝,空靈伸手去切荷葉盤裏的軟玉糕,紅燦芬看見空靈的手腕上戴著一串血色石榴的手鐲,那一顆顆石榴籽不是一般的粉紅色,而是鮮血似的紅,吊在上麵的果實卻是紫紅色的。

紅燦芬驚異地問:“空靈,你從哪兒得到這串手鐲的?”

空靈將軟玉糕盛進幾個盤子裏,笑著說:“我正要問你呢!前幾天我被一位女作家抓住,拉著到枉死城走了一趟,在那裏拾到了這串手鐲,你知道它的主人是誰嗎?”

紅燦芬說:“她的主人叫煒煒,我找她很長時間了,想救她脫離苦海,可就是找不到她的下落。”

空靈說:“墜入枉死城的花仙子可不少呀,為什麽你們不去搭救她們脫離苦海呢?”

紅燦芬歎了口氣說:“你們不知道,花仙子們一旦被封夫人帶到人間,就不屬於我們管轄了。那就是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她們隻能靠自己的根基和機遇才能返本還原。我們隻能搭救少數的極品花仙子,例如煒煒,她是天地間獨一無二的一棵血色石榴。從秦始皇建阿房宮開始,她一直長在宮廷裏,不是開在皇帝的金鑾寶殿前,就是被打入失寵皇後妃子們所在的長門宮裏。因此她集貴氣、才氣、優雅氣、怨氣、冤氣於一身。她不落入人間還好,一旦落入人間,她的貴氣、才氣馬上就會吸引住位高權重的人,但她的天姿國色和多才多藝必定引人嫉恨,為她招來殺身之禍。

上個世紀,她不知愛上了什麽人,飄落人間。被中國的幾個大人物同時寵愛,成了當時紅極一時的公主,也成了兩位大人物妻子的眼中釘、肉中刺。她們罵煒煒是狐狸精、美女蛇……,可煒煒根本就不是那等人,她的目光隻落在她情人身上,他不是高官,也不是富豪,隻是個唱戲的小生。她們找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將煒煒打入死牢裏,蹂躪至死,死得好冤枉啊!”

阿嬌聽了焦急地說:“紅姐,你快去枉死城將煒煒解救出來呀!”

“等石榴花都開後,我就到枉死城裏走一趟,將煒煒解救出來。”

曉芹看見穿白衣裙的女子將一串血色石榴手鐲解下來,遞給了那個穿火紅長裙的女子。

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天色幽冥,煒煒披著一條床單,披頭散發站在刺叢中,疑惑地自言自語:“這是什麽地方呀?我怎麽會這身打扮?”

這裏好像是被炸毀的工廠,亂草中有幾個汽油桶和一些機器的殘骸。不遠處有道殘牆,牆上隻剩下一個門框,從門框裏看出去,一片荒草連天。

煒煒想了很久,總算想起來了:自己已被打死在牢裏,死時赤身裸體,被看守們用一條床單裹住,扔了出來。想到自己鬱憤而死,她悲從心起。

“我要申訴,我要上告。”煒煒撥開刺叢,鑽了出來。

“嘻嘻……原來她在這裏。”草叢裏鑽兩個白色的小矮人來,他們像京戲中的小醜,白衣白帽白臉,隻有兩個像用毛筆劃出來的黑眼睛,他們一左一右拉住煒煒就走。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要幹什麽?”煒煒掙開兩個小醜,朝那道殘牆跑去,穿過門框,躲在茅草叢中一個大汽油桶後麵。

兩個小醜在草叢中尋找,相互抱怨:“你為什麽不抓緊她?讓她跑了。”

“是你先鬆開手的,怎麽倒成我的錯了?”

煒煒四處張望,這荒草綿延的曠野裏,不知路在何方。前麵的草搖擺不定,她覺得奇怪,還未反應過來,草叢中一下竄出幾個一模一樣的白衣小醜來。

“血色石榴花仙子在這裏!”他們迅速地將她包圍起來,墨黑的眼睛激動得放光。

“你們是什麽人?放開我!放開我!……”她絕望的聲音在曠野上回蕩,但周圍杳無人跡。

七八個小醜不理她,嘻嘻哈哈地推著拉著煒煒走。

“別拉著我,我跟你們走就是了。”風將床單吹起,煒煒覺得非常難堪。喊叫毫無用處,她隻好放棄反抗。還好,小醜們像群太監,對她的玉體不感興趣,感興趣的隻是找到了她。

小醜放開她,團團圍著她,撥開草叢行走。走了很長時間,才看見遠處有個很大的城池。狹小的街道,低矮破舊的木屋,上空飄著愁雲慘霧。白衣小醜們在城邊小街上停下來,坐在一棵枯樹下休息,兩個小醜進城去了。

這個城池太荒涼悲愴了,連草木都是枯死的,沒有一絲生機。有的小屋前淩亂地開著些白如雪、紅如血的花朵,像揉蔫了的紙花。小街上偶而走過幾個穿不同朝代服飾的行人,個個披頭散發,哭哭啼啼,悲悲切切,淒淒慘慘。隻有這幾個小醜高興得眉飛色舞,像鳥一樣嘰嘰喳喳,不知說些什麽。

兩個進城去的小醜回來了,其中一個連比帶劃地說:“哇!兩個大人物正為這位血色石榴花仙子打得驚天動地,咱們暫時別進城,看看究竟鹿死誰手,再將這位花仙子獻上。”

“又是什麽大人物?”煒煒驚得跳了起來,她不想再和什麽大人物有所牽連了。

她跳起來就跑:“救命呀!救命呀!……”

小醜們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馬上緊緊地追在她後麵。煒煒在一條條小街上奔跑,來往的人神情冷漠,對她的求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有個頭發如氈毯,形容枯槁的老太太說:“閨女呀!這裏是枉死城,誰也救不了誰!”

一幢白色大理石建築擋住了去路。這幢奇怪的建築有許多門,建築物的下半載被火燒成了黑色,煒煒慌不擇路,推開一道門衝進去。門在身後乒的一聲關上,將小醜們擋在門外。

煒煒靠在門上驚魂未定,過了很長時間才回過神來,聽聽外麵沒有一絲聲音,看看自己站在一間空蕩蕩的小屋裏,牆上有幾道一模一樣的門。拉開一道門,裏麵隻有幾塊棺材板,再拉開一道門,裏麵有幾個破瓦罐,再拉開一道門,裏麵有幾根白骨……。

拉開最後一道門,裏麵又是一間空空蕩蕩的小屋,牆上又有幾道一模一樣的門。拉開牆上的門,裏麵有幾條裹屍布,幾隻死鳥,幾片枯葉。再拉開最後一道門,又是一間空蕩蕩的小屋,牆上有幾道門,門裏又是爛掃帚、髒衣服、臭襪子……。

煒煒知道自己陷入了困境中,她焦急地拉開一道道門尋找出路,但每次滿懷希望,拉開的門都是一間空蕩蕩的小屋。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過去了,她的希望一次次落空,信心一點點喪失,最後她終於放棄了尋找,每天從這間屋飄蕩到那間屋。

不知多少年過去了,一天,她突然聽見有人叫她:“煒煒,煒煒,你在哪裏?”

煒煒被圍困在這迷宮裏許多年了,聽見人聲,她像一隻受驚的老鼠,站在原地豎著耳朵聽。

“煒…煒……”

真的有人叫她!她隻覺得絕處逢生,立即拉開一道道門尋聲走去,邊走邊喊:“我…在…這…裏。”

一道門被人推開,一位穿銀白底紅石榴花紗裙的美女走進來。

煒煒驚奇地看著她:“請問你是誰?怎麽會來到這裏?”

女子提起一串血色石榴的手鐲說:“煒煒,你迷失得太久了,還記得你的手鐲嗎?”

看見手鐲,煒煒就像看見自己的靈魂放出了一道道彩色的光芒,照亮了她的眼睛,讓她看到了自己的根本——阿房宮裏金鑾寶殿前白玉欄杆裏的一棵血色石榴。

穿銀紗裙的女子將手鐲戴到煒煒手上,裹在身上的床單就隨著她的意念變成了深粉紅色的連衣裙,外套一件深紫色羊毛衫(那是煒煒當年的時髦裝)。煒煒想起了眼前這位女子是誰。

“紅姐,謝謝你來救我,我被圍困在這裏許多年了,一直找不到出去的路。”

“這迷宮真可怕,我也被迷住了,要不是你的手鐲帶路,我也找不到你。現在咱倆合力用意念尋找出去的路吧!”

兩人手拉手用意念尋找出去的路。一間間房子,一道道門,向左向右,朝前朝後……最後終於找到了那扇門。

拉開小門,外麵暴雨剛過,一棵翠綠色的矮樹蓬蓬鬆鬆,雨傘似的樹冠正滴滴嗒嗒地滴著水珠子。一畦狹長的菜田裏,不知什麽菜長出了幾片綠葉。看到這人間美景,煒煒激動得流下淚來。

走進菜園一看,一邊是建築的高牆,一邊是陡削的峭壁,紅燦芬拉著煒煒飛上山頂。腳剛落地,一隻巨大的怪鳥站在她們麵前擋住了去路,這怪鳥長著鴨子身子,扁長方形臉,細長小眼睛,頭戴金冠。它身後是一條較寬的道路,路兩邊是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樹籬。

怪鳥發出嘎嘎叫聲,樹籬裏又鑽出密密麻麻的怪鳥來。它們比鳥王小一些,嘎嘎叫著跑過來,像士兵一樣站在鳥王身後待命。紅燦芬拉著煒煒飛了起來,怪鳥王領著怪鳥們也飛了起來,像一道鳥牆擋住她們的去路。她們落下來,怪鳥們也跟著落下來,怪鳥雖然不敢傷害她們,可就是不讓她們飛出枉死城。

枉死城是個隻有進路,沒有出路的地方。出路隻有像空靈那種古怪精靈的小仙女才找得到,紅燦芬後悔沒拉著空靈來。

 衝刺了幾次,都飛不出怪鳥群。正一籌莫展,路上出現了兩個身穿粉色裙子的美女,其中一個打了一聲響亮的口哨,怪鳥王飛過去,單腳立在一個女子掌上,其餘的怪鳥們紛紛跑進樹籬中不見了。

一個女子對紅燦芬說:“你不是紅顏山上司石榴花的仙子嗎?怎麽會跑到枉死城裏?”

紅燦芬指著煒煒說:“我是來解救這位妹子的,要不是兩位姐姐出手相救,可能我們要被圍困在枉死城裏了。請問兩位姐姐,這裏是什麽地方?”

一個女子回答:“這裏是小靈村,這些怪鳥是守護村子的,因為屈死的冤魂是不能進入仙境的。”

紅燦芬又問:“請問姐姐,這裏離進入三界的庫房有多遠?”

端鳥的女子說:“不遠,就在山下。我們就是庫房的守衛者,我叫流霞,她叫纖雲,你們先到村裏住一夜,明天一早我送你們去。”

這寧靜的小村子極美,隻有七八戶人家,乳黃色的小洋樓西式花園。紅燦芬到流霞家住,煒煒則跟纖雲走進她家的花園,花園裏開滿了白色、淺紅色、粉紫色的茴香花,暗香彌漫,一個穿著件藍色花T恤衫的青年男子正在園中散步。

“大令,有客人來了。”

那男子回過頭來,石破天驚,煒煒恢複了記憶,想起了自己的丈夫。他和眼前這位風流倜儻的男子非常相像,如果不是遇到眼前這位男子,她早將自己的丈夫忘得一乾二淨了。

這一夜,看著一窗花影,模糊月色,煒煒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否還在人世間。她入獄之前,丈夫就被抓走了。明天她是跟著紅姐到那花仙子們都想去的神秘地方呢,還是回到人間去尋找丈夫?她左思右想,想得柔腸寸斷,也無法定奪。

第二天,山尖剛放出紅光,早霞像一朵朵石榴花在天邊綻開,流霞就帶著紅燦芬和煒煒飛下山來。她們飛到一個煙波浩渺的湖邊停下來,大霧彌漫的湖堤上開著白色、藍色、紫紅色的風信子,比人世間的風信子大一倍,花葉上露珠滾動。

煒煒驚奇地說:“想不到天下竟有這麽大的風信子。”

紅燦芬笑著說:“這不是真花,是幻影。”

煒煒不信,伸手去摘一株紫藍色的花,手才碰到花,花就變成了一株狗尾草。

流霞說:“這湖叫夢幻湖,這裏的一切都由心生。”

流霞帶著她們飄過夢幻湖。湖邊果然有座巨大的庫房,女子打開庫房門,裏麵空蕩蕩的,左中右三麵牆上各有一道大門。女子領著她們走到中間那道門前,將那地方的密碼輸入門上的密碼機裏,等了一分鍾門打開了,紅燦芬領著煒煒走出去。

門外香風拂麵而來,到處鶯歌燕舞,四條道路通向遠方。左邊那條路,兩排粉紅色的桃花樹下開著各種春天的花朵,那景色嫩得掐得出水來;中間兩條路,一條綠樹成蔭,蓊蓊翠翠,濃綠得化不開。另一條路上的樹展現出最華美的風姿,紅得汪洋恣肆的楓樹,金黃透明的槭樹,棗紅色的海棠樹,夾著碧玉翠玉般的闊葉和鬆葉樹,真是美不勝收。右邊的那條路白雪晶瑩,梅花照眼。

煒煒被眼前的美景震驚:“紅姐,這是什麽地方?”

紅燦芬說:“這四條路的盡頭就是掌管春,夏,秋,冬四位女神的花園。”

煒煒高興地說:“古代有位女詩人想用樓外的垂楊千萬縷來係住春天,但春天稍住了片刻還是歸去了,她想隨春且看歸何處,跟著跟著,春天就消失了,迎來的是綠滿山川聞杜宇的夏天,她感到無限的惆悵和茫然,原來春天回到這裏來了。”

“是呀!所以這裏就是人間花仙子們都向往的神秘地方,煒煒你是春天的花神,就順著春天的路進去吧,我不送你了,我也要抄近路回紅顏山去了。”

紅燦芬轉身要進庫房,煒煒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她知道,進入仙境後,就再也見不到丈夫了。

“紅姐等等,我想回到人間去。”

“你又要回到人世間去?”紅燦芬不敢相信。

煒煒不好意思地說:“我想去看看我丈夫。”

“你為他在人世間吃盡了苦頭,還想著他?”

“是的!”煒煒點點頭。

紅燦芬不解地搖搖頭。

她倆又回到庫房裏,流霞正牽著一個在夢幻湖邊走迷路的女孩進來。女孩黃頭發藍眼像個大洋娃娃。紅燦芬告訴流霞,煒煒想回北京,女友並沒有多問,帶著她們來到右邊的大門前說:“我先將這女孩送回英國去。”她將女孩所在的小城輸入門上的密碼機裏,一秒鍾後門就開了。門外晨光熹微,靜悄悄的小街上還沒有一個人影,女孩朝著街對麵一個開著粉紅色玫瑰花的小園跑去。

門關上後,女友輸入中國北京四個字,門開了,外麵是赤日炎炎的天安門廣場。紅燦芬拉著她的手說:“煒煒,到人間後,請避開官場,過平淡日子,否則悲劇還會再度發生。”

煒煒說:“請姐姐放心,我再也不會攪進官場裏去了。”

煒煒謝過兩位朋友,走出大門,回頭一看身後空空如也。不遠處走著幾個外地遊客,手拿相機四處拍照。北京的巨大變化,使煒煒再也找不到她和丈夫原來住的小院了。到處是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她漫無目的地到處尋找,時時被呼嘯而過的大車小車嚇得一驚一跳。

司夏季的女神走了,司秋天的女神降臨人間。香山的楓葉紅了,煒煒踩著滿地的紅葉,順著斑斕的溪水走,她的心跳動得越來越激烈,知道自己離丈夫越來越近了。迎麵走來一對發如銀絲穿情侶裝的老夫婦,老頭扶著老太婆慢慢地走,老太婆一臉幸福地對老頭說:“老頭子,來世我還要嫁給你。”老頭子深情地回望著她,緩緩點頭。

煒煒呆呆地站在溪邊的一塊白石頭上,看著他們的背影漸漸遠去,最後消失在一片燃燒的楓樹林裏。那和她丈夫約定來世的老太太竟是她的密友。煒煒的心隱隱作痛,她不後悔放棄仙境來到人間,因為她終於見到了丈夫,還知道了他的結局。煒煒忍痛割愛為他們祝福,她知道,以後再也不能和他們相見了。

秋風吹起,漫天紅葉飛舞。煒煒必須趕快找一個歸宿。北京城裏到處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唯一寧靜之處隻有故宮裏那些尚未開放的庭院。煒煒再也不想回到那冤氣、怨氣極重的地方去。她在北京城的上空飛了幾圈,然後告別這個城市,跟著大雁們向南邊飛去。她想起杭州西湖邊有一條叫石榴花巷的小街,那條小街上家家戶戶都種石榴樹,她想到那裏落腳。

可惜時過境遷,西湖邊依舊煙波渺渺,細雨空蒙,煒煒卻再也找不到那條紫燕輕飛,綠溪繞舍的小街了。小街上,拆遷的院子人去樓空,斷牆殘壁。煒煒惆悵地走在到處是垃圾廢紙的小街上,幾個頭戴安全帽的男子正在丈量土地。

小巷裏飄出一個女子清純甜美的歌聲:

“人間有天堂,天堂在陋巷。

春光無偏私,布滿溫柔網。

樹上有小鳥,小鳥在唱歌。

唱出讚美詩,讚美春浩蕩。

鄰家有少女,當窗曬衣服。

就要做新娘,眉梢喜洋洋。”

煒煒尋著歌聲走去,看見倒塌了一半的牆壁裏,開著些閑草雜花。一個穿粉紅吊帶珠花裙的女子,悠悠閑閑地坐在秋千架上蕩秋千。看見煒煒,她跑過來隔著牆問:“姐姐就是煒煒吧,我叫阿嬌,紅姐叫我在這裏等你,說你一定會來的。我帶你到西安石榴園去吧,那裏可是個清靜幽美的好地方,園子的主人是春天的使者。”煒煒聽後高高興興地跟著阿嬌飛走了。

幾天後,西安石榴園裏的石榴熟了。那古銅色,黃裏透紅色的石榴掛滿枝頭,寶根夫婦請來短工開始摘石榴。曉芹發現幾百株石榴樹中又多了一株,那棵石榴樹的葉子是淺金色,果實是紫紅色。曉芹想起了暮春時自己聽見幾個女子的對話,便摘了個紫紅石榴,剝開一看,裏麵的籽不是一般的紅色、粉紅色而是血紅色,那滾圓的石榴仔就像一顆顆鮮紅的寶石。她高興得差點叫了出來,想不到這棵淒美幽怨獨一無二的血色石榴,竟在她的園子裏安家落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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