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案例：婆婆的“雙層信息”羅網

          雲女士的故事對於中國人來說，簡直是太普通不過了。她和丈夫結婚近三十載，可真算得上過著“你挑水來我澆田”的恩愛生活。丈夫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他們倆在任何事情上都能互相理解，互相扶持；唯獨遇到婆家的事情，丈夫立馬“變臉”。隻要婆家有點動靜，雲女士家必發生地震。每一次地震都讓雲女士和丈夫雙雙傷筋動骨，也曾不止一次地鬧到上法庭離婚的地步。所幸，雲女士最終明白了，她與丈夫在婆家問題上的爭吵，其實跟她一毛錢關係都沒有。她隻不過是一個連帶的受害人而已。

            每一次引起雲女士和她丈夫吵架的導火線，不外乎是這樣：婆家悄悄告訴雲女士的丈夫，家裏有了需要。但不會明說要雲的丈夫做什麽。於是，雲的丈夫開始心裏糾結。他這一糾結，當然情緒低落，有時甚至愁眉不展。雲女士哪裏領會得了丈夫的心情？她看到丈夫一臉的苦相，急急忙忙地想要知道原因，她越是著急著問，丈夫越變成一個悶葫蘆。有的時候，雲女士完全出於愛心，主動資助丈夫的家人；可這家人從不在雲的丈夫麵前提及雲，似乎雲女士就是一個外人，甚至並不存在。他們對雲的丈夫最常說的話是：這是咱們家的事情。更讓雲女士吐血的是，平時倆人說說笑笑間，可當雲女士一不留神，提及到丈夫的家人那點事，就像踩中了地雷，立即引發丈夫脾氣爆炸：你不懂得跟我家裏搞好關係！你對我家人不恭敬！你根本就不願意跟我家人來往！結果雲女士變成一切問題的罪魁禍首：都是你，搞得我跟家人難相處！

            這樣的家庭地震和踩雷事件發生的次數多了，雲女士覺得十分痛苦與沮喪：回避提及到丈夫的家人吧，他會說，我知道你嫌棄我的家人。提到他的家人吧，少不了一場開戰。主動幫助吧，人家也不領情，而且他的家人連聲謝謝都沒有，最多以不屑一顧的聲調對雲的丈夫說：她這次做的還可以。這種姿態讓雲感覺到，她對婆家的需要永遠做得不好、做得不夠；永遠要繼續努力，才有可能和希望獲得婆婆的認同。自然，雲女士越來越對丈夫失望；脾氣也變得急躁，而丈夫越來越感覺起得不到妻子的理解，最終和一位他覺得善解人意的女同事出軌。
 

所幸，雲女士得到一位朋友的指點，幫助她看清了家裏屢屢發生“地震”和“地雷”爆炸的原因，是她丈夫無力走出他從小到大在與母親關係中，所受到的傷害。

            雲女士回憶起他們結婚後不久，一起回國探望婆婆。那天新媳婦到家，兄弟姐妹和親戚朋友都聚到家中，歡慶一堂。於是，兒子忘記了媽媽對他有所期待，隻顧著和大家夥熱鬧去了。這時婆婆漠然地站起身來，對著正在和親朋說笑的兒子微微一笑：“你們在這兒玩哈！我走了！”說完，頭也不回地開門離去。可想而知，接下來兒子也沒了心情，全家人也笑不起來了。作為新媳婦的雲女士也傻眼了，不知如何是好。

            雲女士讀了精神科醫生安達利(Ann Dally)關於母愛的書，終於明白了這位母親給兒子的信息：

1.     
不要感知真相。如果你不相信我希望你相信的，如果你不按照我的意圖去做，我會懲罰你。

2.     
不要感知我做的是在懲罰你。你必須相信，你相信的是你自己的判斷和決定。不要相信你這樣對待你妻子不好。

3.     
如果你跟我感知的不一樣，如果你相信別人，我會不再愛你。如果你做我不喜歡的事，我會不再愛你。

雲女士明白了，首先，真相是婆婆並不在乎兒子，而且對新媳婦恨得咬牙切齒；然而，盡管婆婆如此對待兒子和新媳婦，婆婆希望兒子相信，隻有我才愛你，因為我是你媽。我在期待著你坐在我身邊，拉著我的手，一句一個媽地叫著，再給我獻上一個大紅包；你的老婆，要跪拜著給我上茶，讓我充分彰顯母親的威嚴和尊榮！然而你沒有照我的意圖去做！所以我以摔門離去的方式，作為對你的懲罰！

雖然我摔門而去，你也不能感覺到我在懲罰你。你必須相信，你坐在我身邊，你媳婦給我跪拜上茶等，都是你自己要對母親盡孝，我可沒叫你怎麽做。我即便不給你老婆一個好臉看，或者讓她給我跪拜上茶，或者我叫你晚上把媳婦丟在一邊，叫你到我房間，陪我說話，或者我編造一個故事，陷害你的媳婦，害的你罵她、打她，兒子你都不要相信，是要是因為我的緣故，對你妻子不好，甚至虐待你的妻子，你都要相信，那都不是事！

不用說，如果你不讓你媳婦獨守空房、不來陪我、不給我獻上一個大紅包；如果你不給你媳婦一點顏色看看，讓她知道她該如何跪拜著伺候我，我不會再愛你；如果你聽別人的話，覺得我這樣做不妥當，而你要好好愛你的妻子，我不會再愛你！總之，你要是猜不透我的心思，做了我不喜歡你做的事情，不能夠像以前一樣由我控製，我會不再愛你！

這就是婆婆給兒子的信息：首先就是要猜透我的心意，並且主動滿足我的意願。而且，還要把我想要的，變成你想給我的，不是我想要的。如果你有別的想法，如果你猜錯了，或者因為別的原因沒有做到，我就給你點顏色看看！輕者我摔門而去不理你，重者我威脅著死給你看！受苦給你看！

這種方式在心理學中被叫做“雙層信息”，心理學家們稱這種親子關係是“進攻者—受害人”關係模式。命名這種現象的貝森博士（Dr. Bateson）稱這種母親是“施虐者”。有這種關係的母子占據多數。

雲女士弄清楚了她的丈夫成長背景，以及他們之間的關係：

1.     
婆婆其實對這個兒子的情感是矛盾的，但是她又極力隱藏著她對兒子的這種矛盾情感。她知道她從這個兒子身上收刮太多，她也知道不應該這樣做，因為為了滿足她的這些意願，兒子付出和犧牲太多；但是她還是要這麽做；於是她要找一些光明堂皇的理由，給她所做的事情冠名為“愛”。

2.     
一個心理健康的人，麵對強烈控製欲的母親給子女撒下“雙層信息”的羅網，會感到吃驚。但是，孩子需要母愛，而且會在無意識中認識到，他並沒有得到媽媽的愛。他知道，如果他想到得到媽媽的愛，他必須努力去掙。這是他得到母親的先決條件，而他絕不敢冒險違抗。於是，他隻能否認自己的情感。因為他感受到，隻有順服媽媽的意願，他才能夠生存，才能得到媽媽的愛。丈夫從小就熟悉了他那個控製欲超強的母親，給他撒下的“雙層信息”羅網。他沒有能力反抗。他的心理早已被毀壞、被扭曲，自然會吸收母親的情緒；每當母親撒下一張新的“雙層信息”網，都令他恐懼，令他身不由己，不知所措。所以，當他看到媽媽的大網朝他撒下來的時候，他隻能在恐懼和迷茫中龜縮一團，並且說服自己：“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兒！”是我自己心甘情願做的事情！這可不是我媽想要我做的！這樣一來，他把媽媽的意願、情感和想法都轉換成了自己的。

3.     
婆婆對她兒子與雲的親密關係充滿了嫉妒，主要是因為雲的出現，阻礙了婆婆向兒子的索取，她自然會對兒子產生敵意。所以婆婆對兒子的態度不冷不熱，當著眾人離去以示對兒子的拒絕與懲罰。婆婆知道，她這一手會讓兒子覺得內疚。而兒子對母親的信息心領神會，毫無反抗能力地繳械投降，順從地滿足母親的心願。果然，丈夫打那以後，當著婆婆的麵，絕不敢對雲表現丁點親熱。同時，他內心的衝突與糾結扭曲了他的思維，盡管妻子盡力幫助他的家人，但是他反而會攻擊妻子，他指責妻子沒有做好，讓他難做等等，於是，另一個無辜的受害人就出品了。

這個母親給了兒子什麽呢？

（1）    雲的丈夫缺乏能力信任自己的妻子；也缺乏能力保護自己的妻子。

（2）    他把妻子也拉進母親的羅網之中，使得妻子成為無辜的受害人。

（3）    他們的婚姻關係受到重創。

（4）    他也沒有能夠讓母親滿意和快樂。

（5）    因為他的懦弱性格，在工作中永遠得不到提拔和重用，使得他鬱鬱寡歡。

雲女士特別記住了安達利醫生的話：這種母親當然不具備母愛。事實上除了她自己，她誰也不愛。這種母親是狡詐的。現在她算是看清楚：原來婆婆一直在使用同樣的“雙層信息”手段對付自己。難怪她一直被排斥在婆家之外；而且無論她怎樣用心愛婆婆和丈夫的家人，都遭遇“熱臉貼到冷屁股上”的待遇。雲的下一個學習計劃是，她該如何繼續做婆婆“雙層信息”羅網中的另一個受害人。而且，她該如何醫治倆人的關係，和多年來積下的創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