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格絲的故事

娜格絲是我在時裝學院學習時，教我時裝製版的老師，她是伊朗貴族，人長得美，又擅長社交，在北溫的伊朗人圈子裏小有名氣。娜格絲很年輕就結了婚，十八歲，她給我看過結婚照，她先生很是英俊，娜格絲本人和婚紗都很漂亮，婚禮排場氣派，頗有童話故事裏，王子和公主終於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味道。婚後沒多久，娜格絲就生了兒子，過幾年又生了女兒，那真是一幅令人羨慕的幸福美滿家庭景象。可是，兩伊戰爭爆發了。戰爭摧毀了家園，娜格絲和先生帶著年幼的孩子，冒著戰火，騎了二十幾個鍾頭的馬，穿越土耳其邊境逃往歐洲，輾轉來到加拿大魁北克省，在寒冷的魁省住了幾年，娜格絲和家人又搬到了溫哥華的北溫市，和許多伊朗人一樣，把他鄉當作故鄉。娜格絲人很聰明，在魁省時就努力學習法語英語，並取得了時裝設計的文憑。來溫哥華後，她在西區開了一間小小的時裝店，幫人訂做衣裳兼售賣成衣。這樣過了十幾年，娜格絲在北溫的家由Townhouse 換成了Single House，一雙兒女也都大學畢業了，人生到了此時應該是很完美的了，娜格絲自己也是這麽想的。她覺得時裝店的生意太操勞，就把它賣了，然後在Downtown 的一家時裝設計學院裏教書。我遇見娜格絲時，是她在那家學院教書的第二個年頭。學校裏有本地生和其他國家來的國際生，娜格絲頗受學生歡迎，她對亞洲學生很友善，因為覺得亞洲學生更有禮貌。而我，在學生中屬於年齡偏長，人情世故自然是懂一些的，故此和娜格絲的關係很好，我們除了學業方麵，還會談及一些私人的話題。有一天，娜格絲沮喪地告訴我，她先生離家出走了。我有點震驚，忙問為什麽，是不是有第三者？娜格絲回答沒有，是她先生覺得壓力大就離開了。我有點莫名其妙，照說人生最艱難的時刻他們已經渡過，現在兩人都有收入，孩子業已長大成人，怎麽反而壓力大了？真奇怪。娜格絲說她也不明白，覺得她先生可能心理出了毛病。原以為，憑著娜格絲出色的圓滑處世手段，擺平這事應該難不倒她，可事與願違，她先生沒有歸家，娜格絲唯有獨自承受償還銀行貸款的重擔，她不得不在學校申請教更多的課時。與此同時，她的膝關節出現嚴重退化，整個小腿腫得很厲害，醫生要求她盡快做手術。這一年，娜格絲56歲。娜格絲沒辦法做手術，她要掙錢還銀行房貸，兒子要結婚了她必須得幫忙，而她先生，希望她把房子賣掉分錢然後享受人生。娜格絲焦頭爛額，有次我去她家看望她時，她忍不住哭泣，哀歎她的一生是如此的艱辛。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娜格絲，因為我知道在溫哥華，有許多同胞的遭遇比她更為不幸。王子和公主的結合固然是令人羨慕的，可是浪漫之後，麵對環境改變，生兒育女，柴米油鹽，生老病死這些人間瑣事的試煉，王子和公主與凡人一樣心力交瘁。所以，不要隻顧豔羨他人美麗光環的虛表，要珍惜自己已經擁有的幸福，想一想身邊令你心花怒放的人與物，小心翼翼地嗬護著，到最後你會發現，照亮溫暖你整個人生之旅的，就是你擁有的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