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斜靠在貴妃椅上,身後的白荷輕輕地捶著她的背,最近她真的有些撐不住了,送走了侯爺又迎來了宰相,今天來個提親的,明天來個拜訪的,這紫姝園若長久這樣下去還不與京城裏的百花樓相聘美了?
她那看似二八年華的容顏籠罩了一絲愁緒,是啊,這個龐大的紫姝園又沒有一個男人當家,紅娘辛辛苦苦撐到今天的局麵著實也不容易。
眼瞅著女兒們一天天長大,各個貌美如花又聰明伶俐,真的讓她很欣慰,可是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是個愁,這不,還沒咋樣,這紫姝園的門檻就快被人踏平了,來的又都是些得罪不起的主兒,而羽兒和裳兒又不願意嫁,這讓她如何是好?
孩兒是娘的心頭肉,女兒不想嫁,為娘的又不忍心違背了她們的意願。
“紫嶽,你如今在哪兒?你可得幫紅娘出個主意,也來瞧瞧你的寶貝女兒們可好?” 紅娘太累了,昏昏沉沉得就這樣進入了夢中,回到了洛陽。
紅娘的娘家原本是洛陽的一個大戶,父親戚蔭祖世代經商,母親桑柔出身書香門第,憑著媒妁之言結為秦晉之好。
可是婚後五年,桑柔的小腹始終平坦如初,開始的幾年,戚家的老人以為戚蔭祖常年在外經商,兩人聚少離多難以受孕,多等一些時日,自會有孫兒乘歡膝下,可是這一等就是五年,桑柔至今還是一無所出,急得戚老夫人到處燒香拜佛。
桑柔也暗自憂傷,家裏人的心思她知道,今年春節夫君該會有時間在家休息幾個月,瞅時間為他張羅個側室吧。想到這,桑柔的心疼了起來,周圍的空氣變得燥熱了,抬頭看了看窗外,初夏的陽光很明媚,今年的夏天應該會很熱。
突然她想起了蔭祖的香囊該換了,他隨身帶的那一個還是五年前自己繡給他的,今年要做個好一點兒的,多放點兒沒藥和上好的麝香,出門在外也好擋點兒蚊蟲。
想到這裏桑柔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最近總覺得精神不濟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幸好還有霞兒這個小丫頭可以陪著自己打發時間。
:“霞兒,去幫我買幾錢繡花線。”
:“是,夫人” 裏屋應聲走出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女孩兒,大約有十一二歲的樣子甚是乖巧伶俐:“就買夫人常用的那幾種顏色是吧?” 說完就從桑柔手裏接過碎銀走了出去。
彩霞是九歲那一年被買進府裏的,聽說是個孤兒,這幾年留在桑柔身邊倒是很得桑柔的意。
屋外陽光明媚,彩霞興致盈然地走到了集市中,在府裏呆了快一天了也該出來透透氣了。
洛陽的這條街永遠都是這麽繁華,街道兩旁的酒樓商鋪比比皆是,小商小販們在起勁地吆喝著,路上的行人們三五成群地漫步在街上。
彩霞東張西望的順著人流往前走,突然她看到張嬸的燒餅鋪旁的牆角圍了很多人,好奇的她忍不住湊到了跟前。
隻看到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兒趴在地上,身下月白色的褲子象是被什麽東西撕碎了,鮮血到處都是,腿上的傷口讓人觸目驚心,都看到了那慘白的骨頭。
小男孩兒的身旁的地上,放著好心人給的一碗清水還有一個燒餅,圍觀的人正七嘴八舌的議論著:“這孩子八成活不了了。”
:“可不是嗎?瞧他已經不吃不喝了。”
:“唉,可憐的孩子,不知是從哪兒來的,不象本地人。”
彩霞蹲了下去,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發,眼圈兒就紅了,心裏想他該不會和我一樣都是孤兒吧。
小男孩的頭動了一下,接著艱難地抬了起來,露出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和一張慘白的但不失秀氣的小臉兒。
:“ 你叫什麽名字?你家住在哪兒?我去叫你家裏人來接你好嗎?” 彩霞怯怯地問。
小男孩兒沒有吱聲已垂下了頭。
:“ 他一定沒什麽親人在這兒,今早我開鋪的時候就看見他趴在這兒了。” 身旁的張嬸說。
彩霞的小臉兒已經被淚水打濕了,天下還有比我更可憐的人,不管怎麽說我還有夫人疼著,他卻在這兒快死了,忽然想起夫人的繡花線,便起身悄悄地走了。
回到府中,彩霞無精打采地把線給了桑柔,桑柔看見她微紅的雙眼,覺得她好象有什麽心事,便問她出了什麽事。彩霞就一五一十地道出了街上受傷的小男孩,邊說邊搽眼淚。
桑柔聽完後馬上說:“去,快去叫福伯和阿財把那小哥抬回來,順便給請個大夫。”
彩霞破涕為笑:“ 夫人真是個好夫人,夫人菩薩心腸,彩霞替那個小哥謝謝夫人。” 邊說邊跑了出去。
桑柔看著彩霞歡快的身影,心中的陰晦一掃而空。前幾天蔭祖叫人捎信回來說端午節會回來,如果沒什麽差錯這一兩天該會回來了。
正想著,福伯和阿財就把那孩子帶回來了,桑柔看那男孩不象是窮人家的孩子,長得清秀可人, 黑黑的眉毛細而不粗, 高高的小鼻梁猶如白玉雕成,那雙淺含淚水的雙眼竟有幾分女兒氣,乍一看竟有幾分象彩霞, 桑柔不得不承認他比一般的女孩兒還要美麗,隻是一個男孩子生的這樣漂亮,真有點難為他了。
有那麽一刹那,桑柔心裏生起了一個念頭,如果我要是有這樣的一個兒子該多好,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孩子不是自己的,她苦笑的搖了搖頭。
大夫這時也到了,正忙著給他清洗傷口上藥,彩霞跑到廚房熬粥去了,福伯為孩子準備房間,大夫說小哥年輕,隻要傷口不感染,精心調養幾個月,應該不會有什麽大礙,便開了藥去了。
第二天一早,彩霞興衝衝地告訴桑柔:“ 夫人,他叫林九,家住長白山下,他說他和他爹爹來洛陽訪親,在路上失散,後來在一片樹林中被一隻惡狗咬傷,幸好被一個好心的商人救下。”
桑柔正繡著香囊,“ 商人”二字觸動了她的心事,後天就端午了,夫君可能今天就會到家。
彩霞看到桑柔手中的剛剛繡好的一隻鴛鴦遲疑了一下問道:“ 夫人,可不可以給我一點兒材料,奴婢也想繡個小香囊?”
桑柔笑道:“ 彩霞想繡給誰?難不成你自己要戴?”
彩霞的小臉紅了:“ 送給林九不可以嗎?大夫說他的傷口不可以感染,戴個香囊蠅蚊就不會靠近他了。” 邊說邊低下了頭。
桑柔撿了點兒碎布和繡花線給她,自己就起身找王媽收拾書房,夫君馬上要回來了。
這兩天,彩霞著實忙碌起來,很周到地侍候著林九,按時熬藥,清理他的傷口,然後就安靜地繡著荷包。
可桑柔就不好過了,昨天蔭祖的一個隨身小廝先回來了,說大少爺在路上出了一點兒意外,傷了腳,現在正住在臨縣的吉祥客棧,不過已經看了大夫,說要養個三五天才能走動。
細問才知道,原來當他們路過安陽的三道溝時看到一隻老鷹正撲食一條小蛇,眼看到那小蛇已經傷痕累累在垂死掙紮,戚蔭祖動了惻隱之心,趕跑了那隻惡鷹,誰料到那隻老鷹竟在戚蔭祖毫無防備時突然衝過來撲向馬頭,馬受驚驟然狂奔,戚蔭祖被摔下馬挫傷了腳。
桑柔聽了暗自垂淚擔心起來,彩霞忙安慰著她罵道:“ 怪不得人們都說壞人是鷹爪,這惡鷹果然可惡。”
在桑柔度日如年的牽掛中戚家大少爺終於回來了,端午節也過了三四天了。
這幾天不單單是桑柔的心情好,彩霞的心情也出奇的好,臉上總是掛著笑,沒事就林九長,林九短的跟桑柔說著,桑柔覺得彩霞好象找到了親人。
轉眼,一個多月過去了戚蔭祖和林九的傷都好的七七八八了,後邊的花園裏時常能看到彩霞扶著林九的身影和他們兩個清脆的笑聲,靦腆的林九話不多,逢人總是恭敬地點頭示禮,可是卻總能說些什麽逗得彩霞咯咯地笑著不停。
戚老爺和戚老太太已經答應收留林九給二少爺戚蔭堂做個書童,這還是因為,十五歲的戚蔭堂經不住彩霞那雙哀怨的大眼睛,和一口一個“ 林九好可憐 ”去跟爹娘求的。
可是好景不長,東陵的錢掌櫃讓人捎信來說米行眼看著就無米可賣了,南方水患,糧食價高又運不進來,而當地的糧,都屯積在幾個大戶手中,其他的幾個米行紛紛抬高了米價,問大少爺如何是好?戚蔭祖收到信後跟戚老爺商量了一下就立即起身去了東陵。
就在戚蔭祖走後的第三天早上,彩霞突然痛哭失聲地跑了進來,一頭撲到桑柔的懷裏嗚嗚咽咽地哭訴著:“ 世上怎麽竟有這種無情無義的人,人家救了他,傷好後竟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夫人您說說他什麽都沒拿,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在這兒又沒個認識的人怎麽就走了?”
桑柔正在為昨晚的夢擾得她心神不定,一聽彩霞哭訴著不覺大奇問道:“ 怎麽了?霞兒一大早上哭什麽,你說誰走了來著?”
彩霞道:“ 還能有誰?那個林九唄。”
桑柔好像明白了什麽,卻又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今天早上,天快亮的時候,桑柔夢到一位中年男子領著一個小童跪在她的麵前向她道謝。
她努力想看清他們的樣子,可他們隻是低著頭,不肯抬起來,隻聽中年男子說:“ 林某叩謝夫人,戚家對小兒的救命之恩恩同再造,雖說大恩不敢言謝,但君子必知恩圖報,林某與小兒在此告辭了,後會有期。”
桑柔心神不定地安慰彩霞,高訴她林九也許是被他爹爹帶走的,不要擔心了,可彩霞哭得更傷心了。
這時候,桑柔看到門口有個身影一閃而過好象是二少爺戚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