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田 憶洪湖 赤腳走天下

赤腳走天下

鄉間的胡同又窄又長，地麵中心的泥巴地上鋪著一塊連一塊的石板，彎彎曲曲，在太陽的照射下，隨著鄉間小屋，延綿伸展。孩子們打著赤腳蹦蹦跳跳地在石地上玩耍，其中最大的一位姐姐肩膀後還用繩子綁著一位褓繈中的小弟弟。炎炎夏日，我穿著鞋子，腳心發熱出汗，“他們一定比我涼快。”這樣想著，就脫下鞋子，學著他們，光著腳丫，在地上走起來。剛一踏上石板，才知道石板被太陽曬得滾燙，腳踩在粗燥的地麵上，又燙又疼，我小心翼翼掂著腳尖往前走，才走了幾步，一不小心，踩在細碎的小玻璃片上，腳板受傷，鮮血順著腳丫流出來。

小夥伴們把我弄回家，大姐姐責怪她弟弟不該鼓勵我脫鞋子，

“是她自己要脫的。”男孩子分辨道。

“是我自己脫的鞋。”我忍著疼痛說：“你們都不疼嗎？”我好奇盯著他們光著的腳丫，被太陽曬得黝黑光亮，卻都如此堅強有力。想到那又燙又紮腳的地麵，有那麽多尖尖的小石子、甚至玻璃碎片，他們竟能輕鬆自如地奔跑在上麵，多讓人羨慕。

“我們從小就這樣長大，你是城裏人，不一樣。”姐姐說。

外婆幫我清除紮在我腳底的各樣髒東西，塗上紫藥水，道：“小乖乖，以後不要再脫鞋子了。”

“為什麽這裏的人都可以打赤腳走路，城裏人光腳走在地上就那麽疼呢?”我問外婆。

“他們路走得多，腳底厚實一些。等你長大些，路走多了，腳底變厚實了，磨出老繭來，就不會那麽疼了。”

從此，我每晚都要檢查一下自己的腳底有沒有長出老繭來，希望有一天，也能像村裏人那樣，赤腳走天下。

每次看到外婆戴著老花鏡，左手中指上套一隻頂針，右手拿著銀針幫我納鞋底的光景，常想：要是我也能像其他小孩那樣，不用穿鞋走路該多好，這樣不就省去外婆許多麻煩？

“來， 激光，幫我穿針。”外婆的線用完了，我接過新的線，用舌頭輕舔一下線頭，再用兩個手指把線頭搓得尖尖的，熟練地穿進去，又快又準。

“穿好了。”我遞給外婆。

“這麽快。”外婆驚訝道。

“熟能生巧嘛。”外公嗬嗬笑道。

“什麽是熟能生巧？”我問。

“就是像激光這樣，每天幫奶奶穿針呀。”

“越穿越快。”我似有所悟地點點頭，因為奶奶縫衣納鞋的每一根線都是我穿進去的。

一日，強強哥哥來找我玩。一進門，見我正坐在堂屋裏穿針，就往我身旁的一張椅子上坐，“那是我奶奶的椅子！”我急忙喊道，外婆剛離開座位去拿頂針，“等等，強強，我奶奶的眼鏡。”說時遲，那時快，強強起身，老花鏡的架子已折斷了一隻。鄉村裏買不到老花鏡。我說：

“算了，奶奶，我以後幹脆還是練習打赤腳走路吧，這樣您就不用費神幫我做鞋子了。”

外婆用納鞋底的粗線把缺了一隻腿的老花鏡綁起來，係在耳朵上，繼續一針一線地為我縫鞋子，說：“每次看到你穿上新鞋，奶奶都好開心，證明激光長大長高了，等你爸爸媽媽來接你的時候，奶奶也好有個交代呀。”

外婆很樂意為我做鞋，我也就這樣一直穿著她老親手為我縫製的鞋，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始終沒能實現赤腳走天下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