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鍾速讀版】
2024,拜登與川普再次對決,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
最近幾個月發生的事情,讓人越來越感覺到,2024很可能不是2020的重複,反倒是2016的翻版。
造成希拉裏2016年敗選的原因可能很多,但最主要原因是她失去了藍領這個民主黨的基本盤。
共和黨的理念本來就是最大範圍、最大程度地追逐資本。而適當約束資本主義,為民主負責,為不那麽健康的資本主義所帶來的權力集中和不平等提供一種平衡,並尋求更公正的社會,一直是左翼黨派的曆史使命。
左翼政黨在裏根之後幾乎全盤接受了右翼的市場思維和市場價值觀,致使貧富差距繼續拉大,其結果就是藍領長期以來看不見希望。忍無可忍,在擁抱桑德斯而不得的情況下,很多藍領在2016年拋棄了民主黨,把賭注下在“新人”川普身上。
拜登2020年的贏,簡單明了:他奪回了很多藍領選票——民主黨的基本盤回來了。
但是,拜登對巴以衝突的處理態度和方式,使他正在失去穆斯林和黑人社區的選民,也在失去年輕人的選票。這些也都是民主黨的基本盤。
自去年10月7日後,美國的民意越來越轉向同情、支持巴勒斯坦人了。
拜登如果不及時轉向,很可能就會徹底失去重新爭取到這些選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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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登的2024會不會成為希拉裏的2016?
說實話,我在拜登2020年勝選之後,一直以為2024年民主黨會有一個新的、年輕一些的總統候選人。遺憾的是,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事到如今,也不可能發生了。那些還在說民主黨趕快換人的,隻是一廂情願的幻想。2024,拜登與川普再次對決,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
本來這也不是件那麽令人擔憂的事情,畢竟拜登總統任上成績不錯,美國經濟也在全球獨樹一幟。而川普,除了他數量不夠大的鐵杆選民外,普遍不得人心。拜登方麵需要擔心的負麵內容,無非就是口誤越來越多,很可能還要再摔幾次跤。
但最近幾個月發生的事情,讓人越來越感覺到,2024很可能不是2020的重複,反倒是2016的翻版。
2016,希拉裏為什麽輸了?
在2016年選舉日之前,幾乎所有的民調都指向希拉裏穩贏。當然,她最後輸了。
關於希拉裏為什麽輸,明顯會造成變數的原因就很多,如在離投票日僅12天時聯邦調查局局長詹姆斯·科米(James Comey)的幹預;俄羅斯和維基解密的幹擾;希拉裏在最後衝刺時刻以“一籃子可悲的人”(Basket of deplorables)來形容川普的一半支持者,得罪了不少原本會投票給她的選民。很多人說,隻要這中間有一個沒有發生,希拉裏就贏了。
也許是這樣,也許不是。我們沒辦法重複試驗。但是,與川普這樣的人對決居然還這麽懸,背後一定有更深層的原因。
有一點是肯定的,雖然希拉裏在黑人選民中沒能爭取到對奧巴馬那樣程度的支持,她失去的大頭卻是白人藍領選民,尤其是在鐵鏽帶。這一點在關鍵州賓夕法尼亞就特別明顯:在賓州,希拉裏在費城和匹茲堡等大城市的表現並不差,至少相對於對手所獲得的優勢比奧巴馬大。但是,川普在農村和小城鎮吸引了大量藍領選民,其優勢之大,居然超過了希拉裏在人口巨大的大城市獲得的優勢。
事後有很多觀點和理論出現,記得最早提出的理論就是持白人至上觀點的選民把川普推上去了。
川普肯定是喚醒了不少選民人性中最惡的東西。但把這個作為主要原因,不僅是對廣大選民的侮辱,犯了希拉裏“一籃子可悲的人”言論同樣的錯誤,同時也是在逃避民主黨自己的責任。而且有一個現象特別難以解釋,就是很多初選時投票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的選民,在普選時轉而投票川普。
對川普當選的所有理論分析中,我認為最令人信服,把問題說得最透徹的,是哈佛著名政治哲學教授邁克爾·桑德爾(Michael J. Sandel),而桑德爾認為責任在民主黨身上。
桑德爾的觀點是,共和黨的理念本來就是最大範圍、最大程度地追逐資本。而適當約束資本主義,為民主負責,為不那麽健康的資本主義所帶來的權力集中和不平等提供一種平衡,並尋求更公正的社會,一直是左翼黨派的曆史使命。
桑德爾指出,FDR新政之後美國的貧富差距不斷加大的確是始於裏根大力推行的保守派的所謂涓滴經濟。【注】但是克林頓和奧巴馬也都助了一臂之力。克林頓雖然軟化了不受約束的市場經濟的嚴酷性,但他對裏根時代市場機製是實現公共利益的主要工具這樣的核心前提沒有提出挑戰,而且還鞏固了市場信仰,接受了對市場友好的全球化版本,並歡迎經濟的日益金融化。
【注】:所謂涓滴理論是說富人手裏錢多了,就會創造更多的工作機會,財富會像涓涓細流一樣,從高處向低處滋潤,高處的富人有了盈餘,低處的窮人也會被眷顧,如上圖的上半部所示。共和黨借此理論給富人大規模減稅,事實上卻是如上圖的下半部那樣造成大規模財產向富人轉移,窮人並沒有被惠及。
克林頓政府一係列金融政策的福利主要流向高層人士,而民主黨人在經濟上日益加深的不平等和政治中日益增長的金錢力量方麵幾乎沒有作為。奧巴馬在金融危機中上任,用的是克林頓的人,繼續推的是克林頓時期的放鬆金融監管政策。他在不追究銀行責任的條件下救助銀行,而不是救助那些失去房產的人。奧巴馬的另一大失誤是擁抱以接受高等教育為擺脫貧困的唯一手段,卻沒有為勞動階層也提供一條通向中產的途徑。
講一件小事,可以看出一些名堂:相當一部分08年全力以赴為奧巴馬助選的人,12年拒絕出來做義工了。更有一部分當初支持奧巴馬的人12年沒有出來投票。奧巴馬心裏明白,他的第二次競選比第一次辛苦得多。2012年勝選後,奧巴馬去感謝助選員工時,動情至淚流滿麵,一時說不出話來。
本來藍領是民主黨的基本盤,哪怕對民主黨再不滿意,也一次次抱著兩害相權取其輕的心態投票給民主黨。但左翼政黨在裏根之後幾乎全盤接受了右翼的市場思維和市場價值觀,其結果就是藍領長期以來看不見希望。忍無可忍,在擁抱桑德斯而不得的情況下,很多藍領在2016年拋棄了民主黨,把賭注下在“新人”川普身上。或許,有的選民隻是為了給民主黨一個懲罰。
所以,川普當選是左翼政黨在約束市場經濟方麵缺席的後果。換一句話說,川普當選是果,不是因。
2016大選之後我一直說,如果川普沒有給美國民主製度造成不可逆的損傷,如果民主黨能真正吸取教訓,那麽,讓川普贏,是一件大好事,可以給民主黨擊一猛掌,讓其清醒。
2020,拜登為什麽贏了?
2020年初選,拜登開始並不順利,是直到南卡州初選,才由黑人齊心協力把他推上去的。而拜登也很快明白了,他需要做的是像FDR推出新政一樣,再來一次縮小貧富差距的變革。
拜登喊出了要來一次“新的新政”的口號。選民聽懂了。很多選民為了把川普選下去,以極高的熱情出來投票拜登;曾經為了教訓民主黨而投票川普的藍領也回來投票拜登了。
2016年總統選舉時還有個別有點規模的工會背書了川普,但2020年就隻剩下幾乎清一色的小數量、小規模偏右翼的警察工會了。而背書拜登的則有來自各行各業各種規模的近百個工會。如果比較各自工會所代表的人數,兩者的差別是許多個數量級。
2016年,川普靠藍領的選票贏了密歇根、賓夕法尼亞和威斯康星等關鍵搖擺州。但2020年,這幾個州都被拜登囊入懷中。
拜登的贏,簡單明了:他奪回了很多藍領選票——民主黨的基本盤回來了。
雖然共和黨百般阻擾,上任後,拜登也基本上是按照競選方針做事,特別是他在美國汽車工人聯合會(UAW)工人大罷工期間,去了糾察線,成為美國史上第一位親自參與罷工的總統。UAW已經宣布2024年總統選舉背書拜登。
其實拜登任上做得不錯。但是,去年10月7日爆發的新一輪巴以衝突,給拜登帶來了大麻煩。而拜登的2024也越來越像希拉裏的2016。
2024的拜登也在失去基本盤?
去年10月7日哈馬斯對以色列的襲擊,行為太殘暴,結果太慘烈,引起了世人的極大關注。這使得以前對巴以問題不了解的人也開始惡補相關的曆史知識,結果是,很多人開始認識到,以色列並非是所謂的“正義之師”。
關於巴以之間的是是非非,不僅話題太大,更重要的是我自認不具備談論這個話題的知識儲備,所以,不打算深入談。但是,這不代表不具備做出價值判斷的條件,況且大框架的是非不難以常識做出判斷。
且不說巴以衝突不是開始於10月7日,不說以色列10月7日之前和之後,撒了多少謊,造了多少謠,不說誰正義誰應該負主要責任,隻說10月7日之後以色列對巴勒斯坦人生命的無視,隻說對百萬人口斷水斷電斷油斷網的無人道,隻說以色列那種吹一口氣就要求百萬人口在一日內遷移的流氓“計劃”,隻說讓平民百姓——其中大多數是婦女兒童——無處躲藏地進行重磅級轟炸(因為以色列對劃定的“安全”區域也照樣轟炸),至今已造成近3萬人死亡,6萬多人受傷,而且還以各種方式剝奪巴勒斯坦人被醫療救助的資格,我不知道稍有點同情心的人,怎麽還可以摸著良心說,以色列的行為是正義的、適當的、合理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拜登政府還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以色列,送武器,在聯合國依照以色列的利益需求投票。
同情、支持巴勒斯坦人的選民,尤其是美國穆斯林社區選民,以各種方式和渠道向拜登政府呼籲,要求限製以色列,救救巴勒斯坦人。但是,到今天為止,拜登政府隻是口頭上對以色列警告,並沒有任何實質意義的限製,比如停止輸送武器,在聯合國站到以色列的對立麵投票等。現在已經有很多人說絕對不會投票給拜登了。而且不僅僅是穆斯林社區,黑人因為自身的經曆,對巴勒斯坦人的苦難感同身受,也大多站在巴勒斯坦人一邊。很多黑人社區領袖表示,如果拜登不及時轉變,他們也難以投票給他了。
拜登同時失去的還有年輕人的選票。很多工會也公開呼籲拜登政府拋棄死保以色列的立場。
這些人都曾經是民主黨的鐵杆選民!沒有黑人的推助,拜登2020年連民主黨總統候選人都拿不到。
2月8日,負責調查拜登處理機密文件之事的特別檢察官許景(Robert K. Hur,音譯)公布了調查報告。??許景雖然決定不起訴拜登,但該報告中的內容對拜登非常不利,很多人認為堪比2016年選舉前,聯邦調查局局長科米決定重新開啟對希拉裏電子郵件的調查所帶來的負麵影響。
是的,拜登的2024越來越像是希拉裏的2016了。但我認為拜登麵臨的最大挑戰是他正在失去基本盤選民,因為他處理巴以衝突的態度和站位。
參議員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發推文說:“我一次又一次地聽到總統和國會議員對內塔尼亞胡和他在加沙造成的人道主義災難深表關切。那麽,他們為什麽支持再給內塔尼亞胡100億美元,讓他繼續對巴勒斯坦人民的戰爭呢?”
不否認共和黨比民主黨對巴勒斯坦人和穆斯林社區更不友好。但你不可能要求選民永遠用兩害相權取其輕來說服自己。選民的耐心和容忍度是有限的。他們必須用某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意願,而手中那張選票是他們最有效的發聲方式。
拜登還有機會嗎?
既然很多人已經言之鑿鑿地說不可能投票拜登了,那麽他還有可能重新爭取到這些選票嗎?
要把所有失去的選票奪回來肯定不可能。但要爭取回來大部分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隻是,留給拜登的時間不多了。而且越晚轉向難度越大。
事到如今,拜登需要拿出最大的誠意,才會讓事情有可能出現轉機。哪怕有一丁點的讓人感到誠意不夠,都會功虧一簣。什麽叫最大的誠意呢?就是能夠對以色列造成最大限製的措施和行動。這時候,任何語言都已經沒有作用。而且,你手裏的砝碼是不是用盡了,都是誠意的表現。不要把選民當傻子,任何一點點手段的玩弄,在這個時候,都會前功盡棄。
有人說,拜登在賭博,因為,無論他怎樣站位,都會失去一部分選民。猶太人在美國有非常強大的政治勢力,也是非常重要的政治金主,不支持以色列,得罪了猶太人,同樣會失去大量選民。既然怎樣做都會失去選民,那麽把賭注押在猶太人這一邊興許還能贏。
那麽,我說,如果真的是怎樣都是輸,就做正確的事吧。眼看著巴勒斯坦人被逼上絕路,隻有美國有可能讓以色列住手時,見死不救,良心不會痛嗎?
而且,為什麽不是做正確的事情,贏麵可能更大些呢?拜登難道看不見,10月7日之後民意在快速轉向嗎?
路透社2023年11月15日一篇報道的標題是:路透社/益普索調查顯示:美國公眾對以色列的支持率下降;大多數人支持停火。圖片中是2023年11月14日,巴勒斯坦人檢視以色列襲擊加沙北部賈巴利亞(Jabalia)難民營房屋的現場。(路透社網站截屏)
路透社去年11月15日報道說,路透社/益普索(Reuters/Ipsos)在過去兩天進行的民意調查中,吃驚地發現隻有32%的受訪者表示美國應該支持以色列,比一個月前(10月12-13日)41%的受訪者表示美國應該支持以色列,下降了很多。而這個轉向一直在繼續。
上述民意調查中,認為“美國應成為中立調停者”的比例從一個月前的27%上升到39%。約68%的受訪者表示同意“以色列應停火並嚐試談判”的說法。民調中約四分之三的民主黨人和一半的共和黨人支持停火主張。隻有31%的受訪者表示支持向以色列運送武器,而43%的受訪者表示反對,其餘的人表示不確定。支持向以色列派遣武器的共和黨人最多,而大約一半的民主黨人表示反對。
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 News) 2月4日公布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僅有29%的選民讚同拜登對以色列與哈馬斯之間戰爭的處理方式,其中35歲以下選民的讚同率僅為15%。在民主黨人中,44%的人讚成拜登處理加沙戰爭的方式,45%的人不讚成。
下圖為去年12月份的一個蓋洛普民意調查結果,受訪者被問:“您認為美國對 [以色列/巴勒斯坦] 的支持是過多、差不多還是過少?”如果以全部被調查人口來看,兩邊意見差不多旗鼓相當,且人心稍稍偏向巴勒斯坦人:36%認為支持以色列過多了,24%認為支持以色列太少了,31%認為支持巴勒斯坦太多了,33%認為支持巴勒斯坦太少了。如果是看民主黨人的態度,則是明顯認為美國支持以色列太多,支持巴勒斯坦太少:40%認為支持以色列過多了,49%認為支持巴勒斯坦太少了。
拜登是民主黨的總統候選人,當然首先需要考慮民主黨人的意願。而且現在的趨勢非常明顯:隨著時間的推移、事態的發展,民意越來越站在巴勒斯坦人一邊。以色列真的是越來越不得人心了。現在還不轉向的人,隻怕是多年後回頭看時,會為自己的站位羞愧。而身居要位的拜登,已經不是羞愧的問題了,而是是否成為曆史罪人!
加沙南部的拉法市(Rafah)是以色列軍隊還沒有進入的最後幾個地區之一。現在,以色列警告說將在那裏發動地麵進攻。在該市避難的140萬人不得不再次收拾行李,準備遷移。可是,他們還有什麽地方可以去呢?有的決定回“家”。但是,那裏已經是一片廢墟!
拉法市的巴勒斯坦難民不知道是第幾次收拾起行李,再度遷移。這一次,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有人決定回到自己原來的家去。可是,等待他們的是一片廢墟。(《紐約時報》視頻截屏)
在以色列發動對拉法市的地麵進攻之前對以色列采取類似釜底抽薪的嚴厲行動,很可能是拜登的最後一個機會窗口。
Politico的推文說:“拜登政府不會因為拉法軍事行動沒有保護平民而懲罰以色列。三位美國官員告訴我們,目前沒有任何懲罰計劃,這意味著以色列軍隊如果傷害該市的平民,美國不會對此做出任何反應。”
以上這些話還都是在拜登有可能轉向這個假設之下說的。問題是,拜登至今還沒有表現出轉向的意願。我們現在所看見的是:以色列要一頭走到黑,美國也將被一同拉下水。
不管拜登是否轉向,不管無辜的巴勒斯坦人不得不付出多大的代價,有一點是肯定的:總有一天,巴勒斯坦人會有光明的前程。同樣肯定的是:總有一天,美國總統會需要為美國政府的行為道歉。
但是,迫在眉睫的問題是:如何在今天就給困在加沙的巴勒斯坦人一條生路?
參考資料
https://www.brookings.edu/articles/why-hillary-clinton-lost-pennsylvania-the-real-story/
https://www.reuters.com/world/us-public-support-israel-drops-majority-backs-ceasefire-reutersipsos-2023-11-15/
https://www.nytimes.com/2024/02/06/us/politics/biden-michigan-israel-gaza.html
https://news.gallup.com/poll/548084/americans-divided-involvement-middle-east.aspx
https://www.usatoday.com/story/news/politics/elections/2024/02/17/biden-israel-support-cost-arab-american-vote/72506837007/
https://jcpa.org/new-u-s-poll-raises-questions-about-americans-support-for-israels-war-against-hamas/
本文為非營利調查新聞編輯室“Information Justice(信息正義)”原創作品,與“美國華人雜談”聯合發表。歡迎轉載、分享、轉發
撰文:溪邊愚人
編輯:新約客,溪邊愚人
希拉裏的2016年失敗, 最後的聯邦調查局重啟調查自然是隊希拉裏重重的一擊,恐怕那時搖擺選民中的大多數, 還沒有ready to 接受一個女總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