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問誰是AA平權的受害者,誰是最大受益者?
也許絕大部分人會回答說:受害者是亞裔和白人,受益者是非洲裔和墨西哥裔。
如果我說,也許不是這樣的,你會吃驚嗎?
要得出令人信服的結論,必須有可靠的數據支持。本文數據主要來自兩個報告,一個是UCLA(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2007、2008年新生錄取過程的數據分析[1](具體數據及分析見附1),另一個是來自《紐約時報》的一份美國百所大學跨越35年的新生錄取數據圖表[2](具體數據及分析見附2)。看數據太繁瑣、無聊,我這裏隻討論簡單的綜合結論,數據、圖表附在文章最後,有耐心的讀者可以對照結論去比較。附錄中還包括比較具體的分析和討論,為得出最後的綜合結論做鋪墊。
綜合結論羅列如下:
1)早期亞裔受歧視非常嚴重。實行AA後,首先受益的是亞裔。
2)凡是亞裔感興趣的學校,亞裔就成了白人的主要競爭對手。
3)亞裔孩子遇到了玻璃天花板。
4)1996年加州通過209法案廢除AA後沒有亞裔預料的效果。
5)不是所有學校都是用一個模型招生的。也就是說,每個學校的招生政策對招生結果有極大的影響。
6)有兩種AA,公開的和隱形的。加州的學校就是隱形的AA,是小規模地實施AA。
7)以UCLA2008年為例[1],實行AA的結果是,亞裔少招了294人。而受益的不僅僅是黑人(多招了121人)和西班牙裔(多招了41人),而且還有白人(多招了98人)。
現在一般都是認為,目前,高校實行AA的結果是,黑人與西班牙裔因為AA得到了優惠,而白人和亞裔都因此吃虧了。可是,我們從數據中看到的是,因為對亞裔的逆向歧視,白人其實也是占了便宜的。白人打官司說因為照顧少數族裔而影響了他們入學,以現今的狀況來看根本就是個笑話:如果真的完全不考慮族裔的話,白人的錄取率更低。換一句話說,當下的情形是,白人也是大學AA的受益者。隻有亞裔才是吃虧了的。這個是事實,是真相。
但是,這隻是部分真相,是曆史發展到今天的一個截麵。要了解全部真相,我們不能隔斷曆史。美國最高法院1978年對Bakke v..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案的判決,是美國大學實行AA平權的第一個裏程碑。從那以後,各個大學才普遍開始名正言順、理直氣壯地實行AA了。而這時候,誰是最大的受益者?亞裔!看看附2裏的圖表,亞裔所占大學錄取的比例就是從那時開始明顯上升的,而那時亞裔總人口數並沒有大幅增加。至於現在普遍認為AA平權的最大受益者,黑人和西班牙裔的錄取率,則是到後期才開始上升的。
大學AA的初衷是為了照顧社會底部的弱勢群體。亞裔當初也是弱勢群體,所以借AA平權的東風,亞裔的錄取比例逐漸上升。但發展到後期,大學的AA政策漸漸演變為底部與頂部同時動作的產物:底部照顧依然是弱勢群體的黑人和西班牙裔,這是公開聲明的政策;頂部則是壓製越來越強勢的亞裔,而這個是各個大學從來沒有公開承認的,是大學AA的一個“副產品”,是逆向歧視。
為了盡量避免誤會,在此有必要說明一下:AA政策是AA政策;逆向歧視是逆向歧視。按理兩者不應該被混為一談。但目前大學對AA政策的實行方式,已經使逆向歧視成為AA政策的一部分。所以,本文中盡可能用“大學目前的AA實施方式”,或“現在實行的AA”等類似語言來說明帶有逆向歧視的AA。請讀者也特別留心,雖然AA與逆向歧視是兩個概念,但有時又存在於一體中,不同情形要不同對待。
值得亞裔深思的是,逆向歧視這種荒唐的“副產品”,既沒有學術上的理論基礎,又沒有法律上的政策理由,怎麽就輕而易舉地“出籠”了,而且還廣而範之地實行了?不錯,有“多元化”一說,但那是先有孩子後起名字的事情。這麽重要的一個政策,為什麽沒有名份這孩子就生出來了?
說到底還是種族歧視。你亞裔還沒有獲得主宰社會的地位。所以,後期AA逆向歧視的結果是照顧了白人就一點也不令人奇怪了。玻璃天花板其實就是對亞裔地位提升的反彈。
社會的進步從來就不是一帆風順的。相反,總是螺旋式上升,其間很可能還會遭遇比較大的退步,特別是當社會環境還沒有能夠完全接受這一進步所帶來的變化時。還記得奧巴馬當選總統時,黑人和提倡平權的人們是多麽歡欣鼓舞嗎?還記得奧巴馬第一次在國會講話,台下史無前例地有人大聲說他撒謊嗎?還有,共和黨對奧巴馬所有政策的反對有時甚至到了仇恨的地步,已經不能完全用黨派之爭來解釋了。事實上很多學者和媒體都認為,種種跡象表明,其中種族歧視是起了很大的作用。學術界也有一種理論:奧巴馬之後的特朗普當選,絕對是玩弄了白人至上的遊戲。據說奧巴馬在特朗普勝選後非常吃驚,說“有時我甚至懷疑我是否過早了10年或20年。” “也許我們推進得太過分了”。也許是,也許不是,我們現在還不知道。
當社會還沒有完全準備好接受某種平等時,“提前”到來的平等是會有副作用的。這些年逐漸頻繁出現的亞裔在街上被美國白人喊“回到你的國家去”,與某些白人受不了奧巴馬當總統是一樣的道理。有時候你的成功所引發的歧視反而是更強烈的。如果孤立地看待亞裔大學錄取所遭遇的天花板,就是沒有看到問題的實質。
正因為這不是孤立的現象,就不能用孤立的方式去解決。也許了解一下猶太人曾經在大學錄取中被歧視的曆史會對我們理解這個現象有點啟發。
美國藤校早期是純粹以入學考試成績來錄取學生的。其招生方式在20年代開始發生了兩個改變:一是推出了優惠校友後代的政策(Legacy);二是用整體素質取代單一的考試成績來衡量學生。而這種改變的目的就是為了限製擅長考試的猶太人。直到60、70年代平權運動的興起徹底改變了社會環境,各個藤校限製猶太人入學人數的現象才消失。需要特別說明的是,這裏學校的招生政策並沒有變化,變化的隻是運用政策的手段:當初是利用這樣的政策來排斥猶太人;後來則是利用同樣的政策適當照顧弱勢群體(現在這些政策又被同時用來排斥亞裔實在是沒什麽可奇怪的)。
這樣的改變說明了,大環境的變化才是最重要的。畢竟,“排華法案”的被廢除就是由於國際環境的變化,並不是因為與華人直接相關的因素。 布朗大學經濟學家Nathaniel Hilger的研究[5]表明,亞裔在美國的“崛起”,最主要是得益於社會公正方麵的進步,因而得到了相對平等的發展機會。經濟學家Harriet Orcutt Duleep(College of William and Mary and IZA)和Seth Sanders(Duke University)在2012年也有類似的發現[6]:自20世紀的後半期,亞裔不僅是開始進入高收入的行業,而且在同類工作中越來越被平等對待了。他們的研究表明,1960年時反亞裔勞動市場的歧視,是造成工資差距的最主要原因,而勞動市場對亞裔歧視的逐漸消失幾乎是1960至1980工資差距逐漸縮小的唯一原因。
類似的例子很多,也不止於招生、招工等方麵。有的所涉及的內容與方式甚至超出人們的想象。
不久前讀到一個有關人類壽命延長的報道[7],其中一個信息頗有啟發:盡管現在有人做了不少個體投資,比如吃有機食物,吃健康食品,戒煙,做運動,按時體檢等等,科學研究發現,對延長壽命最有效的卻是公共政策的變化,比如70年代開始在全球禁止含鉛汽油,並減少鉛的其他來源。這是我們人類有史以來最好的“生活方式選擇”之一。我們血液中的平均鉛水平下降了80%以上 — 這對健康有很大的好處,因為吸入鉛會增加患心髒病,腎髒疾病和癡呆的風險。前CDC(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疾病控製和預防中心)主任Thomas Frieden博士說,“自1900年以來,美國的平均壽命增加了30多年,其中的25年歸功於公共衛生的進步。“
也許這是一個普遍的道理。個人的力量太小,團體的力量才有足夠的影響力。而政策的力量更是個人和部分團體的力量不能比擬的。亞裔地位的提升主要得益於平權法案。在我們麵臨白人至上抬頭的時候,指望靠鼓吹白人至上當選的政客為我們主持公道,豈不是與虎謀皮?
我們不妨學學猶太人。他們在經曆了被歧視後,不是隻為自己族裔抗爭,而是致力於提攜所有族裔的地位。因為他們知道,隻有大家都比較平等了,他們才能夠被更平等地對待。如果一個族裔被單挑出來歧視的話,這個族裔反抗的力量是極其有限的。隻有團結所有少數族裔,才能夠比較好地保護到每一個族裔。這也就是為什麽在特朗普上任後推出“禁穆令”時,猶太人喊出了“今天我們都是穆斯林”的口號。猶太人是真正懂得了,要抵製歧視,所有少數族裔必須團結起來。
亞裔看見目前大學AA政策實行中有不合理的方麵,希望有所改進,這是正常要求。但除了要從改變大環境著手以外,呼籲的方式不當,也有可能效果適得其反。
首先,華人因AA所遭受的逆向歧視未必真如華人家長認為的那麽嚴重,反彈太激烈,自己就先丟了“印象分”。附錄1所指出的UCLA招生過程中亞裔的“吃虧”現象其實是一個可以爭議的地方。我個人認為這樣的“偏差”屬於正常,可以接受。真正有問題的倒是附錄2數據分析中歸屬第一類、第四類的學校,這類學校亞裔的錄取比例在我看來太偏低。
另外,過份強調成績也不能說就是合理的。畢竟,大學在社會上有其特殊的地位與作用,怎樣利用這一社會資源才是比較公平的,不是一個有簡單、直接答案的問題。一旦承認成績不是大學錄取的唯一標準,在藤校的錄取上,亞裔是否掙到了自己應得的地位還是值得商榷的,這個我後麵還會談到。
經常看見中文文章說,作者本人並不反對照顧弱勢群體,但提倡依照經濟階層的劃分來實行AA,而不是以族裔為標準。我相信這樣說的人是真心的。但我同時也要說,這話不令人信服。這個不信服不是不相信這話,而是因為沒有行動,這話就沒有力量。有的人從不參與任何活動,這樣的人說的話還比較能接受為其本人的觀點和理念。但如果一個人為了反對現在大學裏AA的實施方式,不惜花時間、精力和財力參與各種抗議活動,包括寫文章,卻對幫助、提攜弱勢群體的事情除了輕描淡寫地說一句“我也是支持的”,沒有任何行動,這種不對等的投入,這種隻關心自己族裔利益的選擇性,很難讓人相信你是真的支持。而這樣的舉動非常有損華人在其他少數族裔中的信譽。當然,也不利於提升華人地位。
當一流大學裏亞裔學生的比例已經遠遠超出了亞裔人口的比例時,我們不得不考慮,亞裔單獨站出來,拋開其他族裔,時機是不是成熟了?你在社會上是不是已經具備足夠的實力來接受各方麵的挑戰了?亞裔單挑出來高調反對現行的AA,隻怕是最後的結果是適得其反。現在亞裔越來越頻繁地被罵“回到你的國家去”,不是沒有原因的。
我們還必須明白一個道理:學校如何說是一回事,如何做又是一回事。如果學校存心要限製亞裔學生的人數,哪怕最高法院判AA違憲,各個學校還是可以設計出表麵上冠冕堂皇的政策、理由來排斥亞裔的。看看大學招生的曆史就再清楚不過了:(1)最早期是以單一的考試成績做標準的,但是考試內容中的拉丁文與希臘文就是為了保證招入的都是來自私立學校(也稱為貴族學校)的學生,因為隻有那些學校教授這類課程。(2)專門用於對付猶太人的優惠校友後代政策與整體考慮學生素質政策並沒有因為不再歧視猶太人而取消。可見政策是死的,執行方式是活的。再看看本文最前麵綜合結論第4條“加州廢除AA沒有亞裔預料的效果”以及第5條“不是所有學校都是用一個模型招生的。也就是說,每個學校的招生政策對招生結果有極大的影響”,這都是間接地證明了這個道理。加州大學招比較多亞裔並不是因為加州AA非法,而是加州大學本來就是這樣招生的。
這也再次告訴我們,是否歧視亞裔,並不取決於學校的公開政策,而更是看如何具體執行政策,而這又是受大環境影響的。所以,為一個平等的大環境努力才是最重要,也是最有效的。
華人在藤校的比例,就具體數字而言不算低。但有出類拔萃成就的華人並不多,願意投身政界的更是少得可憐。大凡聽見華人家長談到的都是如何找到賺錢多的工作。眾所周知,藤校以培養領袖人物為己任,也隻有這樣的目標才與大量社會資源的投入匹配。如果你的目標隻是賺錢,那又有什麽理由要求進入藤校,要求享受最珍貴的社會資源。從這一點上來說,華人還真不能太強調讀書成績,而是應該問問自己:我們華人在走入主流社會方麵是不是還有不少欠缺?
就我直接或間接知道的華二代中,就有多位從藤校畢業後沒幾年就獨立買了房。但也就是這幾位孩子,在完成了買房和建立了一定的積蓄後,生活失去了目標,最後居然都辭職了,或去周遊世界,或暫去異國他鄉居住,尋找人生的意義。也有不少決定改變自己的人生目標,重新回到學校學習新的專業,重新出發。這些孩子真的都是天之驕子啊!當初進入藤校都是家長的驕傲。而現在的辭職、重新尋找人生目標又令家長格外的心焦。我不敢說這幾位孩子就代表了華二代的大多數。但要說他們絲毫不具代表性我也是不同意的。
我個人認為,這些孩子的“迷失”未必是壞事。有迷失才會有思考後的清醒。我也堅信,華二代的境界是高於華一代的,他們的“迷失”也意味著他們拋棄了單純追求金錢的人生目標,而這就是希望。在一個社會中,先天占有優勢的,有責任和義務為社會擔當些什麽。隻有這樣,社會才會不斷進步,才不會淪落為純粹是弱肉強食的競技場。
“美國華人”公眾號有兩篇文章都或多或少與人生目標這個題目有關,非常值得一讀。一篇是《藤媽的母親節感懷:孩子,我的眼裏是你,你的眼裏是世界》????,說的是藤校出來的孩子立誌為改變世界做奉獻,另一篇是《單身母親培養出來王妃,你要不要學學育女心經?》????,說的是新近成婚的英國王妃的故事。該篇文章最後一段話以一個簡單的例子道出了什麽叫不同的人生。我想,用這一段引言結束本文是非常合適的:
就像有一幅漫畫裏所描繪的那樣,一位母親指著一個辛苦擦地的清潔工對孩子說,“你不好好努力,將來就跟她一樣!”而另一個母親,同樣指著清潔工,卻對孩子說,“你好好努力,將來就可以讓她也能得到世界的善待。”
附1
UCLA錄取過程評估報告
2012年, UCLA的社會學教授Robert D. Mare發表了一個UCLA的錄取過程是否公平的評估報告[1]。他是應UCLA本校的請求做此評估的,為此他得到了該校2007、2008年錄取過程的數據,這數據不僅包括申請學生的原始數據,還包括學校在錄取過程中是如何操作的,如哪些人是第一輪就被錄取,哪些人進入後麵的複審,其中又有哪些人被錄取等等。
報告中介紹,錄取審核總共有四輪,前三輪都把考生分為錄取、拒絕和待定,待定那一組就進入下一輪審核,如此繼續直到第四輪。第一輪審閱一般主要由專業招生官負責,也有學校其他教職員共同參與,後麵幾輪則主要由相關的行政教職員負責,每一輪審閱人員的組成都是不同的。
報告總結
審核時給每個學生的總分的確都是根據UCLA設定的評分標準進行的:GPA是份量最重的(在考慮分數的同時,也參照課程的難易和學校的相對水準等),SAT分數其次。接下來考慮的就是各種成就,也包括AP課程等。
盡管GPA和SAT分數在總分評定中占比極高,它們不是決定錄取與否的決定因素。
招生官給整體排名時對不同族裔雖有一點區別對待,但差異非常小。比較明顯的是對來自經濟困難家庭的,給分會高些。
越是到後麵幾輪,社會與經濟層次的作用被考慮越多,而且後幾輪中黑人與西班牙裔占有率不成比例地高,即便是考慮了同等狀況的家庭環境和經濟條件。
在後幾輪審閱中,各方麵條件均等的申請人中,相比於其他族裔的,黑人較受青睞,得分較高,而北亞裔[3]和巴基斯坦裔則是相反,得分偏低。
以整個申請生源的比例來看,白人和北亞裔被錄取的比例偏高,尤其在第一輪中。但這種優勢在隨後幾輪審閱中因上麵提到的黑人和西班牙裔受到的相對青睞而有所降低。(該處,報告中指出,如果把申請該校的學生結構作為依照來調整被錄取的學生的比例,2008年就必須少招110個白人,362個北亞裔,多招120個黑人,274個西班牙裔和132個南亞裔[4]。)
如果從族裔角度對同等條件的申請人做比較,就可看出另一種族裔差異的模式。較之同等條件的其他族裔,白人、黑人和西班牙裔被錄取的比例過高了,而亞裔偏低了。黑人和西班牙裔的過高差異主要來自於後幾輪的優待,而白人的被錄取優勢主要發生在第一輪審閱。亞裔的劣勢則不同程度地體現在整個錄取過程中。(如果絲毫沒有族裔偏見的話,即便以綜合總分來考慮,2008年UCLA學生的錄取,應該會少招98 個白人,121個黑人,41個西班牙裔,同時會多招245個北亞裔,49個南亞裔。這幾個數字在各自族裔被錄取的人數中所占百分比分別為白人:3%,北亞裔:9%,黑人:33%。)
上麵所提到不同族裔在錄取時的差異並不大,應該是不多於申請學生總數的2.5%。當然以單一族裔來看,所占比例就會較高些了。
從這個報告中我們可以讀出下麵幾個內容:
(1)雖然加州是禁止AA的,雖然UCLA理論上是不施行AA政策的,但實際情況是,還是小規模地實施了AA。
(2)以UCLA2008年為例,實行AA的結果是,亞裔少招了294人。而受益的不僅僅是黑人(多招了121人)和西班牙裔(多招了41人),而且還有白人(多招了98人)。
附2
美國百所大學錄取數據分類取樣分析
《紐約時報》曾有一文給出了100多所大學1980-2015新生錄取數據[4],並對大學錄取在這35年中的變化做了分析。《紐約時報》該文的目的是為了指出,經曆了長期平權努力後的今天,黑人和西班牙裔被一流大學錄取人數所占比例相對於人口比例居然是今不如昔!該結論是這樣得出的:2015年時正當學齡的黑人占人口總數的15%,被一流大學錄取的黑人占人口總數6%,差距是9%,而1980年時這個差距是7%,所以其族裔在大學裏的代表率是走下降趨勢。同樣,西班牙裔的差距也是從1980年的3%增長到1985年的9%。當然,白人和亞裔在大學都是過高地被代表了,白人過高的比例差距從1980年的<8%穩步增長至2015年的>8%。而亞裔則是從1980年的<4%“飛躍”至2015的>8%。
《紐約時報》該文幾乎通篇沒有提亞裔的遭遇,但如果你把目光投注到白人與亞裔這兩個群體時,會發現這100多張圖表可以分為4種類型,每一個類型都呈現了幾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圖中個別年份總數之和不到100%是因為部分大學某些年份還分出了一個“多族裔”,但大部分學校沒有這樣分,而且這樣分的學校也不是每年都有這樣的數據,我圖中就免去了這項。)
第一類:藤校級一流學校(不包括加州公立大學)
這一類即所謂的藤校,也包括斯坦福、杜克、芝加哥大學等。(“正規”的藤校隻是指東部的八所一流大學,沒有包括中部與西部的學校。)我選擇7所學校做了圖表和該類學校招生的總結。(如果去看所有這類學校的數據,我這裏是盡量選擇代表這類學校整體情況的學校,而不是做有利於某種結論的選擇。)
圖1 哈佛、普林斯頓和哥倫比亞大學各族裔新生錄取走向
圖2 耶魯和賓夕法尼亞大學各族裔新生錄取走向
圖3 芝加哥和斯坦福大學各族裔新生錄取走向
第二類:加州公立大學
加州公立大學比較特殊,有與非加州大學或加州私立大學不一樣的模式。限於做圖表工作量太大,我也是做了選擇,這裏是選擇排名相對靠前的幾所大學。
圖4 加州大學巴克萊、洛杉磯和聖地亞哥加分校各族裔新生錄取走向
圖5 加州大學聖巴巴拉、戴維斯和爾灣分校各族裔新生錄取走向
第三類:以考試成績論英雄的學校
這樣的學校屈指可數,Caltech(加州理工)是一個,別的還沒聽說有,所以隻能看這一個學校了。
圖6 加州理工大學各族裔新生錄取走向
第四類:文理學院(Liberal Arts)
這一類學校的數據特點是,亞裔學生非常少。(偷懶了,這一類沒有製圖。)
對上麵四類學校的數據分析可以看出每一類的數據特征。
第一類:
1)亞裔所占新生比例總體呈上升趨勢,在最初的十到十五年內由3-7%穩步升至17-26%左右,然後就趨於平緩,在隨後的近20年內變化不大。
2)白人的情形是總體呈下降趨勢,從1980年的接近90%降至50%左右,然後走向平緩。
3)這個是最有意思的:上麵1)與2)所構成的曲線正好大致相對立,很多時候連波峰、波穀都是對應的。也就是說,一旦多招了亞裔學生,白人學生就減少了,反之亦然。
第二類:
1)亞裔與白人的走向、趨勢與第一類是相同的,也是亞裔上升,白人下降,然後都同時趨於平緩。
2)與第一類不同的是,在亞裔和白人兩條線趨於平緩之前,亞裔超出了白人,所以平緩之後一直是招收的亞裔多於白人。而第一類(藤校)的數據是,平緩後白人比亞裔差不多要高30%。這個第一類和第二類(加州公立大學)之間差距巨大。
3)加州1996年11月通過的209號提案(California Proposition 209),廢除了AA,但從學生錄取數據來看,這個對亞裔錄取人數的多少基本沒有影響。
第三類:
1)亞裔與白人各自曲線的變化趨勢與第一類和第二類有類似,又有不同。類似處是亞裔與白人上漲或下跌的趨勢;不同處是還沒看出最後有平緩。
2)亞裔最後達到的比例特別高,比加州公立大學還要高出一截。相應的,白人的比例就要低更多,遠遠低於亞裔。
3)有意思的是,該校雖然黑人的比例非常低,西班牙裔的卻不比別的實行AA的學校低多少。
第四類:
1)就亞裔與白人的趨勢來說,與第一類類似。但亞裔學生很少,哪怕到達平緩後,就各大學的平均數字而言,亞裔的比例也隻是各位數,不到10%。隻有極個別排名較高的幾個,如Swarthmore College,亞裔最後達到~ 22%,Wellesley College,達到了25%。
2)因為亞裔學生始終人數不多,所以白人錄取人數的減少主要是受黑人和西班牙裔錄取人數的增加。相比之下,前麵三類對白人錄取人數增減影響最大的是亞裔。
如果把這四類學校的規律和分析放在一起看,也許得出某些結論並不勉強。
一,早期亞裔受歧視非常嚴重
就本文所獲得的數據範圍看(1980 - 2014),亞裔早期是非常受歧視的,而1980 - 1990期間,這種歧視在快速減弱。
二,凡是亞裔感興趣的學校,亞裔就成了白人的主要競爭對手
隨著亞裔受歧視的減弱,亞裔感興趣的第一,第二和第三類學校,有一個非常明顯的規律:總體來說,黑人和西班牙裔學生所占比例不高,所以主要就是白人與亞裔競爭,一旦多招了亞裔學生,白人學生就減少了,反之亦然。
三,亞裔孩子遇到了玻璃天花板
一個最明顯的共同規律是:亞裔學生的比例逐漸上升,但上到一定程度就再也走不上去了,感覺有個上限在那裏,特別是考慮到亞裔近些年人口增長極快,那個“穩定”的平緩線無法解釋。又因為這個上限各個學校是不同的,更讓人相信這是一個人為作用的結果。藤校或同級的學校上限大致是20%,加州的公立學校大致是接近40%。第三類的加州理工則是例外,目前還沒看出有上限,雖然已經達到了50%。
四,加州廢除AA沒有亞裔預料的效果
圖7 加州大學伯克利、洛杉磯、聖地亞哥和爾灣分校廢除AA前後各族裔新生錄取走向
上圖是209號提案通過的前後幾年的數據。因為是96年11月通過的,97年新生錄取時提案才生效。用放大鏡看,U.C.Berkekey和U.C.L.A.亞裔的錄取比例是連續兩年往上走,U.C.San Diego是先跌了一年才開始上升,而U.C.Irvine則是從97年開始下降。關鍵是,如果看總趨勢,,即看圖4、圖5,可以說97年不體現任何轉折。
一般認為,亞裔孩子的玻璃天花板是AA造成的,所以廢除AA,會給亞裔孩子進入一流大學帶來極大的益處。但是,如果加州96年廢除AA的209號提案是個實驗田的話,我們看不出這樣的效果,至少是沒有長期的效果。
加州大學中也沒有看出廢除AA對黑人和西班牙裔對錄取比例有什麽特別的影響。
五,有兩種AA,公開的和隱形的
現在美國絕大多數大學都是實行AA的,這是人人皆知的事實,是公開的AA。
在加州,公立大學實行AA是非法的,所以公開地講,是沒有AA的。但如果比較第二類(加州公立大學)和第三類(純粹以成績論英雄的加州理工大學),不難發現其實第二類也還是有一定程度AA的作用,而本篇前麵U.C.L.A.2008年新生錄取數據的分析報告更是證實了這樣的猜測。值得特別指出的是,U.C.L.A.2008的數據已經是考慮到學生總體素質,而不是僅僅看學習成績。
六,不是所有學校都是用一個模型招生的
在每一個分類裏仔細比較的話,不難發現總是有個別異類。比如第一類的普林斯頓大學,其亞裔增長的趨勢起先是明顯慢於其他藤校,但其後期增長卻又遠快於其他學校,以至於最後的結果是,普林斯頓亞裔的比例竟然是同類學校中最高的。第二類裏,聖地亞哥分院的情形也與其他加州大學分院有較大的不同。上麵這樣的不同,隻能理解為學校各自政策的不同,而這裏麵的差異也許就說明了各個學校對AA的實行程度的不同,或換一種說法,每個學校自己的政策控製對招生結果有極大影響。
參考文件:
[1] http://uclaunfair.org/pdf/marereport.pdf
[2] https://www.nytimes.com/interactive/2017/08/24/us/affirmative-action.html?_r=2
[3] 北亞裔指華裔、日裔、韓裔和印度/巴基斯坦裔
[4] 南亞裔指菲律賓,越南,太平洋島民(包括密克羅尼西亞及玻裏尼西亞人)和其他亞裔(不包括中東)
[5]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wonk/wp/2016/11/19/the-real-secret-to-asian-american-success-was-not-education/?from=singlemessage&utm_term=.3938f7837f80
[6] http://ftp.iza.org/dp6639.pdf
[7] https://www.nytimes.com/2018/03/09/opinion/sunday/longevity-pritikin-atkins.html
作者:溪邊愚人
本文首發於“美國華人”公眾號(ChineseAmericans)(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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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保健品和藥品的關鍵區別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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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紐時文章"雲雲根本牛頭不對馬嘴。紐時是紐時,哈佛是哈佛。哈佛明明超越人口比例錄取亞裔,卻有人說但是紐時說了啥啥啥。難不成紐時是哈佛它爹?
事實就是:亞裔錄取率遠遠超越人口比例。根本就沒有甚麽"按人口比例分配名額"這回事。
有啊,就是reference [7]
https://www.nytimes.com/2018/03/09/opinion/sunday/longevity-pritikin-atkins.html
前CDC(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疾病控製和預防中心)主任Thomas Frieden博士說,“自1900年以來,美國的平均壽命增加了30多年,其中的25年歸功於公共衛生的進步
這根本就是假的。那來甚麽人口比例分配名額? 要有,就不會有亞裔占了哈佛22.2%名額的事。
多元化是需要的,不然變成狹隘粗暴的同化。但多元化也不能片麵強調,美國的長遠利益在於族群融合。多元化要在融合的背景下,不然族群對立導致國家分裂是最可怕的前景。這是大是大非問題,不能由個別群體短期利益的精打細算所模糊。華人的“玻璃天花板”無法由AA所打破,隻能由融合而消解。
可是藤校未必願意讓你dominate。
事實是,AA是種族歧視,不能因為一點蠅頭小利,就去逢迎。AA是人口的逆向淘汰,對國家是不利的。
曆史上也許華人曾經收益,但是現在絕對是受害者。沒有任何理由繼續支持AA。
時代變了,華人現階段被黑人和墨西哥人歧視得更多而已,從就學到就業,他們才是民主黨的中堅力量。亞裔是有自身的問題,但改正的同時不要放棄鬥爭來爭取生存的權利。AA再實行下去,對華人和亞裔就將會是毀滅性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