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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聖潔的靈魂(紀錄片解說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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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聖潔的靈魂(紀錄片解說詞)

(2011-08-14 17:09:38)


    尋找林昭(導演 攝影 編輯:胡  傑)

    1999年上海
    倪競雄:(林昭在蘇南新聞專科學校的同學)
    我們去訪問監獄的醫生,他說:她是從病床上拖出去的,他看著她從病床上拉出去執行槍決的。
    問:她是從哪一個病床上被拖走的?
    倪:監獄的衛生室。也不叫醫院吧,就是病號住的地方,她好象還住肺病、肺結核的病房。
    問:住著院就拖走?
    倪:就在病床上拖出去槍斃的,他說好象是上午,至於拖到什麽地方去槍斃,他說不清楚。
    問:那是什麽監獄的病床?
    倪:提籃橋,提籃橋監獄,這個醫生是提籃橋監獄的醫生。他因為我們作為私人親友訪問,也沒帶什麽介紹信,所以他也有很多顧慮。
    (公共汽車報站音:提藍橋到了,請從後門下車,開門請當心。)
    上海提藍橋監獄
    (檔案)上海市人民檢察院
    被告者:林昭 事由:反革命
    1965年監獄為林昭加刑的報告
    解說:在我見到的這份監獄為林昭加刑的報告中這樣寫道:“關押期間(林昭)用發夾、竹簽等物,成百上千次地戳破皮肉,用汙血書寫了幾十萬字內容極為反動、極為惡毒的信件、筆記和日記……公開汙蔑社會主義製度是:‘搶光每一個人作為人的全部一切的恐怖製度。’‘是血腥的極權製度。’她把自己說成是:‘反對暴政的自由戰士和年青反抗者。’對無產階級專政和各項政治運動進行了係統的極其惡毒的汙蔑。”
    解說:林昭在她稱為的紅色牢獄中度過了八年。在她的文稿中這樣寫著“我經曆了地獄中最最恐怖最最血醒的地獄,我經曆了比死亡本身更千百倍的慘痛的死亡”。
    1999年北京
    許覺民 原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所長 林昭的堂舅
    許覺民:檔案不能發,這是死規定,這是高等法院有批示的,不能發還本人,因為這裏頭主要一方麵是日記,一方麵是控訴,一方麵還有不少詩。有不少罵毛(的文章)罵的很厲害,他們叫“惡攻”,惡毒攻擊十分厲害,所以不能發。
    解說:林昭在獄中留下了大量的詩歌,她針對毛澤東的詩,在獄中的《血詩題衣》寫到:


    雙龍鏖戰玄間黃,冤恨兆元付大江。
    蹈海魯連今仍昔,橫槊阿瞞慨當慷。  
    隻應社稷公黎庶,那許山河私帝王。
    汗慚神州赤子血,枉言正道是滄桑。
    
    [附]毛澤東 七律 《占領南京》
    鍾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
    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解說:林昭1932年12月生於蘇州,中學就讀於蘇州景海教會學校,並積極熱忱的參加共產黨的組織。
    解說:林昭的檔案中是這樣記錄的:被告林昭33歲,蘇州市人出身偽官吏,本人學生原北京大學學生,1958年淪為右派份子留校查看,1959年借口養病返滬不歸,捕前住本市名南路159弄11號。判20年。
    解說:在另一張林昭家庭及曆史情況中說:母係蘇州市民革委員,政協委員,早年參加過共產黨,後又參加國民黨,抗日戰爭期間偕同林昭一起坐過牢。父係偽官吏,反革命管製分子,管製期間畏罪自殺。在這裏補充一點林昭父親的資料:林昭的父親彭國彥早年在英國留學,1922年考入東南大學主修政治經濟,1926年畢業論文是《愛爾蘭自由邦憲法述評》。1928年9月在國民政府舉辦的第一屆縣長考試中獲第一名被任命為蘇州吳縣縣長。
    蘇州:街巷牆上寫著“拆”字
    解說:林昭童年時的家已被大規模的城市改造拆掉了。
    問:你們在教會學校的課程是怎樣安排的?
    陸震華 林昭的中學同班同學
    陸震華:課程全部跟當時的國民政府頒發的教學大綱完全一樣,所不同的就是對英語課程稍微多一點,還有一個東西學生每個禮拜天要到禮拜堂去做禮拜,這是硬性規定。就是你不信教的人也得要跟著學校裏安排上禮拜堂。
    問:那當時你啊,林昭都要去。
    陸:也都要去。這個免不了的,沒辦法的。
    問:你覺得這樣一個禮拜的形式最後對林昭是不是有什麽影響?
    陸:這個我沒有想過,但是我想我是受過影響的,因為我的家庭本身就是基督徒。
    解說:在這個一時期,作為共產黨秘密組織的成員,林昭以她少年時就顯露出的文學天賦撰文抨擊國民黨腐敗政治,熱情參加地下黨組織的話劇義演,成為蘇州城防司令部黑名單上的人。1949年6月,她不聽母親讓她去美國留學的勸告,與家庭決裂,考入中共蘇南新聞專科學校。
    1949年
    (老紀錄片資料:毛澤東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
    解說:1950年8月蘇南新專的同學全部下到基層支援地方工作。林昭參加了土改工作隊,深入到蘇南農村。
    (倪竟雄和林昭的合影)
    問:土改工作就是讓你們去把地主的地分給老百姓,整個過程叫土改是嗎?
    倪:最要緊的是把地主的威風打下去。
    原新聞片資料與解說詞:各級土改工作團深入農村,領導土改,在有3億1千萬人口的新解放區,土改運動轟轟烈烈。(歌聲:人民政府愛人民啊,共產黨的恩情說不完啊。呀呼嘿咳……)
    (土地房產所有證)
    解說:林昭在給倪競雄的信中寫到:”土改,誰都知道是我們鞏固祖國的一個重要環節。我們的崗位是戰鬥崗位,這樣一想,工作不努力怎麽也對不起黨和人民。
    倪:槍斃一個地主可以發動一大片一大片的群眾,原來不敢說出來的一些話都說出來了。控訴,徹底的滅了地主的威風,然後是四大財產,土地、耕牛、餘糧、房舍。四大財產分給農民。
    (林昭的信)“我現在真是一無所求,就對家庭的感情也淡多了,我心中隻有一顆紅星,我知道我在這裏,他(毛)卻在北京或莫斯科,每一想起他,我便感受到激動。”
    問:當時她對毛澤東是非常的……
    倪競雄:啊!非常虔誠,虔誠到極點,稱毛為父親。
    (李銳 1958年毛的秘書,兼水力部副部長)
    李銳:“毛主席萬歲”這個口號怎麽來的,1950年五一節的口號,那時候剛開始搞口號,五一節、十一節都要公布口號,有這個傳統,五一節口號裏麵“毛主席萬歲”最後一句話是他自己加的,朱老總的秘書揭發的。
    照片(李銳、周恩來總理)
    解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後、毛澤東發展了列寧、史達林階級鬥爭的理論,在全國開展了一個接一個的政治鬥爭和思想改造運動,使得知識份子和家庭出身不好的人都產生了一種深深的負罪感。
    解說:林昭在給朋友倪競雄的信中寫道:“對家庭看法問題,我隻單純的看父母近日來信,一改過去落後的論調,甚為進步。因此就肯定他們不是反革命份子,經過團內同誌們的幫助、啟發才使我認識到為反動派做事這本身就是一種罪惡,更使我認識到自己的政治水平和階級意識離開黨的標準還很遠。”
    倪:她寫給我的信有時候不寫林昭就畫一個小貓。
    陸震華:到土改隊以後,她本來想爭取入黨,結果相反把她批判了,因為她反對土改隊隊長領導的歪風邪氣,她反對。她就看不慣你們蘇北的幹部到了蘇南來就把過去的老婆丟掉了,作陳世美。這個問題她提出來以後就遭到打擊報複,土改團的組織部長點名批判林昭。
    倪:“我覺得我自己現在是比過去堅強了,最具體的表現便是不再愛哭了,告訴你,我1951年以來隻哭了三次。”
    (李茂章 原土改工作隊政治工作指導員)
    李茂章:她這個人講話不饒人,不饒人。但不講違心話,也不做違心事,她講話的話力很鋒利,但她講理。
    解說:這是林昭參加土改時所工作過的太倉八裏鄉。
    農民:你們原先的房子在那裏?
    李茂章:兩邊是廂房,中間是大房。
    解說:原來土改工作隊住在這的教堂裏,現在教堂被夷為平地。
    李茂章:這房子什麽時候拆的?
    農民:文化大革命搞打、砸、搶的時候拆的。
    李茂章:當時那裏麵教徒滿滿的,我們就打槍,乒乒乓乓打槍,那個牧師就出來說話了,他說:你們違反了共同綱領。共同綱領上:人民群眾有信教自由,你們破壞我們信教自由。
    倪:後來林昭是怎麽說的啊?
    李茂章:林昭聽牧師說我們違反共同綱領,林昭就站出來說:是的,共同綱領上是有信教自由,但是中央有通知,在土改期間宗教活動一般要停止,這樣一來牧師就走了。
    倪:那,這個就是她……
    解說:1952年參加完土改工作的林昭以幹部的身份分配到常州民報工作,在這裏她深入工人之中撰寫了大量報導,1954年林昭以江蘇最優異的成績考入北京大學中文係,並在紅樓雜誌社任詩歌編輯。
    林昭繪畫作品(1955)Lin Zhao's paintings
    (《紅樓》北大校刊)
    (北京大學Beijing University)
    (張玲 林昭的同學 作家)
    張玲:她的樣子,笑著,這兩根小辮子,南方式的小辮子,當時南方人的辮子都是這麽掛出來的,到這,當時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然後這裏是工褲,我們叫工人褲,這有兜兜的那種,而且裁剪的非常好,那種上海的裁工,那種做工。
    問:張老師當時是你們四個人在這裏拍的照片嗎?
    張玲:是。
    林昭和張玲等同學(照片)
    張玲:大家都叫她林姑娘,我覺的她走起路來輕柔的那樣,就象形容林黛玉的那幾首詞:嫻靜似嬌花照水,行動似弱柳迎風,淚光點點嬌喘噓噓。
    北京大學未名湖畔
    (沈澤宜 湖州師範學院文學係教授、詩人,原北大《廣場》副主編。)
    沈澤宜:天上飄著些微風,地下飄著些微雨……啊…… 微風吹拂我的頭發啊,叫我如何不想她。
    解說:這是50年代沈澤宜在未名湖畔追求林昭時唱過的一首歌。
    解說:1956年國際共產主義大家庭形勢驟變,在蘇聯赫魯雪夫作了批判史達林的秘密報告,在波蘭、匈牙利爆發了知識份子領導的民主運動,而秘密報告也在中國的知識界悄悄流傳,這使得毛澤東對知識份子開始警覺。
    (陳奉效 原北大數學係學生 退休教師,原北大《廣場》編輯部負責人)
    陳奉效:蘇共二十大召開以後,就揭露了史達林的殘暴,北大當時有外文報紙叫Worker's Daily 就是英國工人日報,就刊登了赫魯雪夫的秘密報告的全文,當時我外語不錯看了,我和北大數學係的助教任大修,任大修後來死在勞改隊了、還要唐茂琪,當時我們三個看了,還翻譯了這個報告。
    解說:針對國際形勢的變化,毛澤東在國內設定了引蛇出洞的方案。
    (原新聞片圖象和配音:四月二十七日中共中央發出出關於整風運動的指示,廣大群眾和愛國人士積極回應,向個別黨員和幹部提出了大量有益的批評和建議……。
    (人民日報——褚安平:向毛主席和周總理提些意見)
    解說:毛澤東在為中共中央起草的黨內指示中說:黨報正麵文章少登,大字報必須讓群眾反駁,高等學校組織學生座談,向黨提意見,盡量使右派吐出一些毒素來登在報上,可以讓他們向學生演講,讓學生自由表示態度,最好讓反動的教授、講師、助教以以及學生大吐毒素,暢所欲言。他們是最好的教員。(毛澤東選集第五卷第432頁)
    李銳:他隻對他自己主觀與客觀負責,他認識的主觀他認識的客觀,我個人隻對這個負責,別的我都不管。毛是這樣一個人。
    解說:有人說這是陰謀,我們說這是陽謀,因為是先告訴了敵人,牛鬼蛇神隻有讓他們出籠,才好殲滅他們。總之,這是一場大戰,不打勝這一仗,社會主義是建不成的。而且有出“匈牙利事件”的某些危險。(毛澤東選集第五卷437頁)
    解說:在毛澤東引蛇出洞的陽謀中,北京大學中文係的學生張元勳、沈澤宜在五月十九日貼出了用詩寫的《是時候了》大字報,揭開了北大5?19民主運動的序幕。
    沈澤宜:
    是時候了,年輕人放開嗓子唱
    把我們的痛苦和愛情一齊寫在紙上
    不要背地裏不平、背地裏憤慨、背地裏憂傷。
    心中的甜酸苦辣都抖出來、見見天光。
    即使批評和指責急雨般地落在頭上。
    新生的草木從不害怕太陽的照耀,
    我的詩是一支火炬燒毀一切人世的藩籬,
    它的光芒無法遮攔,
    因為它的火種來自——“五四”!!!
    (張元勳 曲阜師範大學中文係教授 原北大《廣場》編輯部主編 林昭北京大學的同學)
    張元勳:在當時來講這是非常驚人的語言,在俺中國沒有人說這樣的話,都一致共產黨好,好好好、是是是,忽然說出這樣的聲音來了,太引人注意了,於是圍著看大字報的人越來越多。第二天清晨,我們再到這地方看時,在《是時候了》大字報周圍貼了許多大字報,我們一看有兩類,一類是很好,讚美,真是時候了,一類是:是什麽時候,是你們反革命的時候了嗎?於是這兩類就開始爭論。爭論的大潮就展開了。
    (王謹希 林昭北大的同班同學)
    王謹希:張元勳、沈澤宜貼出全校的大字報《是時候了》,林昭和他們是一起的。我們當時是沒有參加他們,而且從思想上坦白的講也是不讚成的,對黨提意見、整風可以,不要這樣情緒化。
    張元勳:下午北大校園的大字報一下滿了。數不清多少,所有的牆壁全是紅紙,這北大的學生真厲害。於是又引發了對中國問題的認識的其他大字報。
    陳奉效:哲學係的龍英華帖了一張大字報《我們的一個大膽的建議》要開辟自由論壇,當時我看了以後,馬上我就回到數學係,邀請了張景中、楊路、還有錢汝平我們四個人就寫了一張大字報叫《自由論壇宣言》我們提出了幾點主張,取消了黨委負責製,要求民主辦校,當時的話一下就炸了。
    解說:在這一時期,林昭發表了“組織性與良心”的演講,並寫了詩的大字報進行論戰。
    王謹希:所以她(林昭)是一個校裏麵有了名的人物,我們班還有個王國鄉也是這個情況,他是寫了一篇《有頭腦的人不要這樣想》,那是人民日報點了名的,那個同學很有思想。
    (王國鄉 林昭北大的同班同學 經濟學家)
    王國鄉:我寫了一篇文章《有頭腦的人不要這樣想》,我認為解放以後主要的問題就在個人崇拜上,由於個人崇拜,言論、思想、都不能有自由。
    張元勳:象譚天榮寫的《第一隻毒草》《第二隻毒草》《第三隻毒草》《第四隻毒草》《第五隻毒草》《第六隻毒草》,其實就是以毒草命名的大字報。
    原新聞片資料與解說詞:但也有少數資產階級右派乘機向共產黨的領導和社會主義製度進行進攻,6月 8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這是為什麽〉後一場大規模的反右派鬥爭在全國範圍內展開。
    標語:將反右派鬥爭進行到底!
    解說:在北大反右的後期,林昭已經知道了反右的內幕,然而在批判張元勳的大會上,她卻跳上桌子。
    張元勳:圍著我的都是中文係的黨員,輪番討伐我,聲嘶力竭,語無論次。
    陳奉孝:林昭原來和張元勳的關係並不是很密切,雖然是《紅樓》的,一開始她還批評過張元勳好象不應該什麽,但是到後來在批判右派時候,變成人身攻擊……
    張元勳:後來林昭就跳到桌子上講話了,大家一聽是個女孩子,站在桌子上。因為是夜間,在這個夜色朦朧中看不清林昭的臉。聲音,林昭講話的聲音非常好聽,林昭講話是女中音,不是尖銳的,非常好聽,再加上蘇州話的普通話非常好聽,用南方話講就是很嗲。原來討伐我的惡浪立即靜止了,林昭上去講話,她說今天晚上開的是什麽會,是演講會,還是鬥爭會,鬥爭會是談不上的,因為今天是不需要鬥爭,鬥爭誰?鬥爭張元勳嗎?他有什麽地方值得你們一鬥。你們這些先生,剛才發言的我都認識,都是中文係的黨員,觸犯他們的喉管子了,你看她膽大包天。
    張元勳:她話音還沒講完,後麵就有一個外係的學生不知誰說:“你是誰,叫什麽名字。”就這種無聊的東西。結果林昭站起來反問:“你是誰?”黑夜裏看不清。“你有什麽資格問我,你是公(安)檢(察院)法(院)嗎?還是便衣密探,我告訴你吧,我可以告訴你沒關係,武鬆殺了人還寫:殺人者打虎武鬆也呢。我林昭還沒殺人,我告訴你,我姓林,雙木林,昭,刀在口上之日。”你看看張口就是非常精彩的話,她把她的名字破掉了,刀口上之日。她說:“今天刀在口上也好,刀在頭上也好,不考慮了。既然來了,就不考慮刀在哪裏了。”
    標語:首都人民讀了毛主席的報告,反右派鬥爭的熱情更加高漲
    張玲:我當時隻剛20出頭,剛過完20歲的生日不久,對我最大的批評就是什麽,你一個七八年的共青團員,你為什麽七八天之內就倒向右派份子這方麵。我當時非常非常慚愧,當時開除我團籍的時候,我沒有別的,我隻有眼淚,而且我哀求,希望黨你們不要拋棄我。
    粉碎“廣場”反動小集團
    (反右派鬥爭是關係國家存亡的鬥爭)(人民日報)
    沈澤宜:當時我是相當苦悶的,鬥爭非常激烈。
    人民代表警告右派不要自絕於人民
    張玲:在路上不敢打招呼,我跟右派同學要劃清界線,我交過林昭的一張字條,就是交給組織上了,為什麽呢?
    問:那個字條上寫的什麽?
    張玲:上頭寫的是,“此時無聲勝有聲”。我覺得這個條子本身這種情緒是不好的,而當時我已經把我所有的日記,我從十二歲開始記日記,就是那麽一大摞,都交給組織了。
    標語:粉碎廣場小集團
    沈澤宜:而黨中央毛主席、中央檢察組說要反右派了,那麽也不必再堅持下去了,革命還有個漲潮落潮呢?不能光隻是一個頭去撞。
    (《我向人民請罪》 ——沈澤宜)
    王謹希:我們那時也是無能為力對她(林昭),其他的右派都是後來補上去的。對林昭劃右派我們現在回想起來,好象班裏沒有開過她的批鬥會似的。她已經就是這個狀況了。
    解說:5·19運動之後,僅有八千多人的北大,就有八百多人被打成右派。
    (陳愛文 林昭北大的同班同學 旅居法國 原北大《廣場》編委之一)
    陳愛文:在當時所有的右派都檢討了,陳奉孝有沒有檢討我不知道,但譚天榮檢討了我知道,所有的右派都檢討了,就是林昭堅決不檢討,還敢在會上頂的就是林昭一個人。人家說:“你把你的觀點講出來”,林昭說:“我有觀點就是人人要平等、自由、和睦、和藹,不要這樣咬人。如果你們一定要這樣幹,那你們就幹去!象這樣的社會有什麽好的,當然不好嘛。”她就是赤裸裸的對當時的政治生活表示反對。那時候我們都不敢,反正隻要檢討,隻要自己快點過關那麽就算了。
    解說:在1957年開展的反右運動中,全國有55萬知識份子被打成右派,占全國知識份子的十分之一還多。
    解說:1957年五,六期《紅樓》合訂本這樣寫道:從反右鬥爭開始,編輯部陸續作了組織清理工作,開除了全校著名的極右派份子張元勳,李任,林昭,王金屏。
    解說:在獄中,林昭在給《人民日報》的公開信中這樣寫到:青少年時代思想左傾,那畢竟是個認識問題,既然從那臭名遠揚的所謂反右運動以來,我已日益地看穿了那偽善畫皮底下猙獰的羅剎鬼臉,則我斷然不能容許自己墮落為甘為暴政奴才的地步。
    (陸佛為 原中文係黨支部書記 林昭新專與北大兩界的同學 新華社資深記者)
    陸佛為:林昭的認識能力,她看到的東西,坦率地說,反右期間,劃右派跟我交談,我都沒敢吭聲。她給我談地很多,這話我都沒給別人談過。談了很多,但憑心而論,並不是她地識別能力特別高,這是常識,實際是常識,因為我們處於曆史的低穀,常識就是反革命,實際就是這麽回事,沒什麽了不起。
    沈澤宜:整個反右派已經到了尾聲,幾百個右派已經打出來了,我到南校門外的海澱的小店吃早點,一撩開門簾看過去,林昭在那吃飯,周圍都是北大學生,之間沒法說話,她抬起頭看我一眼,我也看了她一眼,就這樣漠漠的對視了一下,這就是永別。絕對沒想到這是最後此生的訣別。
    問:和以前認識的林昭有什麽變化?
    沈澤宜:我覺得比以前的林昭更加聖潔了,更加聖潔,臉色蒼白,嚴肅。一種聖潔的光輝。那是因為經受了這次所謂陽謀,所謂引蛇出洞那內心的創傷。
    (錢理群 北京大學中文係教授)
    錢理群:她抱著理想來參加這個組織,她為了組織可以犧牲自己。這是她的組織觀。但她又有良心,她的良心有的最基本的東西就是反對奴役,她隻要看到奴役現象她就要反對,包括對她自己的奴役她也反抗,這就構成了良心和組織性的矛盾。到5·19後她有個根本的變化,對這個政權的基本立場變了。她以前承認它擁護它,在這個前提下我提出我的批評,後來她發現她麵對的不是一個個人問題,麵對的是整個製度的問題,那麽她思想就有了質的飛躍。她就是反抗極權,這一步她是反右邁出來的關鍵的一步。那麽這一步就不是很多人邁的過來的。所以她後來就不一樣了。
    (林昭獄中手稿—原件是血書後經林昭用鋼筆謄抄)
    林昭在獄中曾用血書寫到:每當想起那慘烈的1957年,我就會痛徹心腹不由自主地痙攣起來。真的,甚至聽到、看到、提到那個年份都會,使我條件反射似地感到劇痛。這是一個染滿中國知識界和青年群之血淚的慘淡悲涼的年份。假如說在此之前處於暴政下的中國知識界還或多或少有一些正氣的流露,那麽在此之後確實是幾乎被摧殘殆盡了。
    (譚天榮 青島大學物理係教授 北大百花學社創始人之一)
    譚天榮:北大1958年的時候,用肥皂沫的臉盆打蚊子,消滅四害的時候。她打了一天的蚊子對我說:“我一整天心裏都感到好笑,笑這瘋了的黨。”那個時候我隻感到痛苦,從來沒有象她這麽去想這個黨瘋了。
    解說:這個22歲恩格斯《自然辯證法》就爛熟於胸的北大物理係學生譚天榮被打成右派後,在北大右派勞動的苗圃和林昭相識相愛。
    譚天榮:對,我跟她相處,我們思維的類型不大一樣。
    譚天榮:不是毛澤東的思想決定了中國革命的進程,反過來是中國的進程決定了毛澤東的思想情況。而且我自己嘲笑自己,我是馬克思的原教旨主義,我是說,這是馬克思原來的觀點,現在的觀點在我看來都不是馬克思的觀點,馬克思認為經濟決定政治,決定上層建築而且決定人們的思想。
    解說:毛澤東在上海幹部會議的講話中說,每一個城市都有一些右派,這些右派是要打倒我們的,對這些右派現在我們正在圍剿。(毛澤東選集第五卷442頁)
    解說:這是一張林昭在北京大學和物理係同學李雪琴的合影照片,照片的背後有一首詩,因怕惹禍,這首詩在那個年代,被照片保存者塗沫掉了。我隻能依稀看出1957年10月23日致雪琴 林昭。
    (李雪琴 原北大物理係右派學生)
    李雪琴:她啊,特別地熱情,特別地關心人。那個時候我是湖南來的,穿的也比較醜,人也比較鄉氣,她把好看的衣服送給我,那個時候她知道我愛上了王國鄉,他到茶澱(右派勞改農場),早斷了聯係了,她給我把地址找到了,通上信了,她這個人非常機靈並且善解人意,但感情太豐富了,她要愛的就太愛,要恨的就太恨了,特別的極端,特別的走極端。我當時就預感到活不長,充滿了火藥味,不槍斃就病死。她不要命啊,夜裏氣的睡不著覺,起來寫詩哭啊,她們班人都知道她,夜裏跑未名湖去哭啊,她早對共產黨就有情緒,那詩都是噴出來的血,我們寫不出來,沒有感情都寫不出來。
    問:主要你們都是搞理科的。
    李雪琴:不,我跟共產黨有不同的關係,有點不同,有點不一樣,我是農村生長的,我就死咬定毛澤東是代表農民的利益,她就沒有這個思想,她一直是上海的貴族生活,她衣服都送到洗染店去洗,平常禮尚往來,你看她有紀念冊,還有詩人給她提詞,完全是俄羅斯貴婦人,我們見都沒見過,她什麽書都看過,她真是代表了中國先進的資產階級,這場無產階級革命她不接受,她不接受,她恨到那個地步。而中國當時,中國當時進行無產階級革命的那種嚐試是成不了功的,她了作為代表資產階級絕對民主、自由來反抗遭到滅頂之災。很明顯就看出來,就是這麽一回事。這個無產階級革命多殘酷啊,經過幾十年失敗不搞了,所以說她要唱國際歌,講馬克思主義什麽的,不是的,她就是代表中國先進的資產階級,但先進資產階級成功不了阿,掌握不了權阿,你看秋瑾不就也是死了嗎,孫中山他們,為了中國的自由、民主,為了今天這樣的日子,死了多少人,她就是一個。我們那時比較無知,徘徊在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之間,不太清楚,所以就活下來了。是這麽回事,知道吧,不象她那麽純粹。
    八哥鳥叫:小姐好,小姐好。恭喜發財,恭喜發財。
    (甘粹 原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資料室主任)
    林昭音樂作品《呼喚》(1958年作於北京):
    在暴風雨的夜裏我懷念著你,窗外是夜,怒吼的風,淋漓的雨滴,但是我的心那,飛出去尋找你……
    林昭歌曲稿(甘粹提供)
    解說:在反右運動的後期,林昭寫下了這首歌曲,這也許是中國現代史那場最重要的反右運動中留下的唯一一首不同聲音的歌曲。
    北京鐵獅子胡同三號 中國人民大學書報資料中心
    解說:打成右派的林昭沒有被送往農村而是被係主任羅列先生照顧安排在人民大學書報資料室勞動改造,在這個資料室中還有另外一個為湊名額而打成的右派叫甘粹。
    甘粹:平常也是一塊進一塊出,一個男的一個女的這樣進進出出,人的眼睛就有反映了,組織上就找我談話,說你們倆兩個右派不能談戀愛,所謂戀愛啊不是我們倆自己……用現在的話說:建立戀愛關係,而是組織上給我們按下來的,按下來本來還沒有這個關係的這一說反正弄假成真了,越不準我們談戀愛,她的性格,我的性格俺們越談給你看,俺們有意識的手拉著手,那個時候挎著,在那個時代跟現在不一樣,男的女的挎著在人民大學校園裏走著給他們看。
    (林昭和甘粹的合影照片)
    解說:在這裏林昭完成了海鷗之歌和普羅米修士受難日兩首長詩的創作,並且每個星期天都帶甘粹去王府井教堂作禮拜,給沒有一點基督教知識的甘粹講聖經的故事。
    原新聞片資料:
    1958年
    1大躍進
    2大煉鋼鐵
    3大鍋飯
    4人民日報(1)促進生產發展和集體主義思想成長——農業社辦食堂一箭雙雕(2)新疆小麥空前大豐收、寧夏地區估計可比去年增產八成
    5 人民公社萬歲
    甘粹:那時候結婚要通過組織批準,批準了你,你拿著介紹信才能去婚姻登記。結果我去辦的時候,得到一句什麽話呢?黨總支書記說:你們兩個右派還結什麽婚啊! 因為我們談戀愛他管了,我們沒理他,反對的更強烈,所以這樣肯定咱們不可能結婚,沒辦法他不批嘛。
    解說:結婚被校方拒絕後不久,甘粹被發配到了新疆農二師勞改營,在那裏他度過了地獄般的22年。
    上海
    解說:林昭離開北京回到上海母親身邊醫病,在這一期間她結識了因讀了“海鷗之歌”而從天水農村慕名而來的蘭州大學曆史係右派學生張春元和物理係研究生顧雁。在這份林昭罪行材料上說:“張回蘭州前,林贈予一本現代修正主義綱領草案及自己寫的反動長詩‘普羅米修士受難日。’後張、顧參考此書公然提出‘要在中國實現一個和平、民主、自由的社會主義社會,’並將林的反動長詩編印在反動的《星火》刊物上。”
    (顧雁 中國科技大學物理係教授1957年畢業於北大物理係 《星火》刊物主要負責人)
    問:當時你們刻那些小冊子的時候是冒著殺頭的危險的?
    顧雁:那當然,這是一清二楚的事情。我不是給你講了嗎,他(某教師)是正規的投稿到《紅旗》雜誌社,這是完全合法的事情,尚且要判你十年徒刑,我們這個當然…
    原新聞片資料與解說詞:(1959年)10月1日是新中國十周年生日,首都天安門廣場舉行閱兵式和七十萬人的遊行大會,慶祝國慶十周年。1960年6 月1日至11日又召開了全國教育和文化、衛生、體育、新聞方麵社會主義建設先進單位和先進工作者代表大會。一大批事跡突出影響較大的先進單位和個人受到表彰。
    
    人民日報:
    1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2 早稻畝產三萬六千九百多斤
    3 花生畝產一萬零五百多斤
    (劉發清 原北京大學中文係右派廣州青年幹部學院教授)
    劉發清:60年春天,我們那裏的農村到處都傳來死人的消息,我當時所謂在一中勞動也是所謂幹部,開始一個人二十六斤指標,後來減成二十四斤,後來二十二斤,再後來減到二十斤,一個月二十斤糧食的指標,當時確實是沒有菜,沒有任何副食,如果有點有的話就有點鹽巴。什麽都沒有。
    
    劉發清:一天吃兩頓,一頓就是半個手掌大的玉米麵饅頭,唉呀,餓的我肚子實在是不行了,後來唉,腿怎麽腫起來了,我知道這也是饑餓性的浮腫,無藥可醫。
    
    劉發清1956年在北大(照片)
    劉發清1960年在甘肅禮縣(照片)
    劉發清:我所在的中學是在一個很小的縣,一個縣才四千人,附近就是農村所包圍,晚上可以聽見遍地的哭聲。
    劉發清:死了就可憐啦,我們家是農民啊,我八歲就死了我的父親,我一個寡母就剩我一個獨子。我死了我的老母親怎麽辦啊。我真的是,別的都沒有什麽,最懷念是我的老母親。
    劉發清:正在我的日子難過的時候,林昭從上海給我寄一封信來,那是60年的春天,寄了封信來我拆開,寫了兩張紙,後麵有一個小包,另外有個小紙包包掉到地下,唉,我看見這個紙包包揀起來一看,一拆開——一張糧票,二張糧票,三張糧票,四張糧票七張糧票,每張都是五斤五斤的全國通用糧票。啊!我見到糧票,當時我眼淚就流下來了,太感動我了。後來我才看信,信說,大意是這樣:我知道你很困難,我也很困難,但是我很瘦,而且吃的很少,因此把過去節約下來的這一點糧票寄給你。所以當時我接到林昭(信)我確實哭了。後來我給她回信了,當然很感謝她。信後也每次都寫上希望你好好改造,早日摘掉帽子,回到人民的懷抱。後來她又給我回信了,大意是這樣,她用文言文寫的:我於足下同舟人也,舟要靠岸吾亦可登。這個兩句我記得特別清。
    解說;在這本《中國左禍》的書中記載到:1959年到1961年非正常死亡和減少出生的人數達4000萬人左右。
    劉發清:好,這三十五斤糧票作用可大了,每天就加半斤,多一兩都不能加,每天拿半斤糧就在學校買半斤做好的玉米麵饅頭。三十五斤加過去,已經加了七十天,那時候差不多已經夏天,多少有點菜了,有點羅卜,有點什麽東西了,我們生活可以說有一點點改善。我的災難就渡過去了。
    劉發清:再通一兩封信以後,我再寄,她再也沒有回信,我也不知道什麽情況?我也不斷給她寫信,她也再也沒有回信,當然我心裏也知道,可能她出事了,但出什麽事我沒有把握。
    解說:1960年10月,天水參與《星火》地下刊物的右派與當地群眾30多人遭到捕殺。同時顧雁在上海被捕,判刑17年,關押20年。林昭在蘇州被捕。林昭的父親知道女兒被捕後自殺,張春元逃脫,幾年後被捕,並槍決。至今我們沒有找到張春元一張照片。
    胡:你能不能描述一下張春元是什麽樣子?
    (譚蟬雪 敦煌研究院研究員,張春元的未婚妻,因參與《星火》判刑十四年)
    譚:他很敏銳看一些問題。看問題很有些獨到的見解。他的個子個子稍微比我高一點點,個子不高。人嗎,他的特點眼睛特別炯炯有神,好象是眉心當中有一顆痣。
    (60年代天水地區典型的會場主席台)
    問:在審判會上,張春元當時有沒有喊口號?
    目擊者王女士:沒有,絕對沒有,綁的是一個佝僂象,根本沒勁,也沒精力掙紮,他就是那樣,連他的麵目都看不清,站不起來嘛,老師說那個女的還能站,那個女的還能站直,那個男子被弄的還不如一個牲口,叫人弄的。
    (白振傑 原天水看守所所長)
    白振傑:他串連的犯人準備逃跑,以逃跑犯的罪名把他槍斃了。
    問:是在(天水)三監獄的時候嗎?
    白振傑:是三監獄。
    解說:籍河是貫穿古城天水市的一條河流,它的下遊便是渭河,1964年春張春元就是在這裏被槍決。
    王女士:帶上河堤走了有五十米左右就處決了。就滾下河堤的河灘上頭。是這樣子的。再就沒人管。
    解說: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人給我們提供了招致這些人被捕、被監禁、被槍決的那份《星火》刊物的目錄。
    譚蟬雪:現實教育了我們,也現實把我們推到了這一步,我覺得是就這麽個情況。這個東西也不是憑空我們自己產生出來的,對吧。如果說開始反右是很簡單的,老百姓有這麽一個反映,大家聊一聊,結果一下我們就成了右派。成了右派到還問題不大,到了農村以後,我們實際接觸、看到了農民的生活,農村的情況,說實在的我們說現實把我們真正推到了右派。我們覺得我們是真正代表農民的。農村裏麵幹部的那種浮誇,唉!真是!不是有經常參觀畝產多少多少,放什麽衛星對吧。拍的照片也是真的很,看起莊稼茂盛的很,我們就看到莊稼怎麽來的,連夜把老百姓動員起來,把那些包穀全部移植到一塊地裏麵,啊喲!第二天來到以後真是茂盛的很,參觀完了以後就烏乎哀哉。
    胡:你能不能描述一下這個《星火》到底是一個什麽樣一個刊物?多厚?
    譚:就是,就是八開吧。八開這麽大。
    胡:就是這麽一張紙?
    譚:不是一張,就這麽大的八開印的,第一頁嘛是有個刊頭,然後下麵呢,都是一張一張的,就象報紙。沒有裝訂。
    問:當你們都預料到有這樣一個結果
    顧雁:但是覺得不做不行,總要有人出來。如果一個民族到沒有一個人出來時。這個民族就沒有希望了。總有第一個人魯迅講總要有第一個人出來喊啊!
    林昭在獄中寫道:每當我沉痛悲憤地想到,那些自稱為鎮壓機關或鎮壓工具的東西,正在怎樣地作惡,而人們特別是我們同時代的人——中國的青春一代在這條專政的大毒蛇的鎖鏈之下,怎樣的受難,想到這荒謬的情況的延續,是如何斷送民族的正氣和增長著人類的不安,更如何玷汙著祖國名字而加劇時代的動蕩,這個年青人還能不急躁嗎?
    解說:1962年3月,因林昭在獄中病情嚴重,林昭的母親屬統戰對象,又因為《星火》的主要負責人張春元還沒抓到,公安局采取了一種誘捕張春元的手段,同意林昭保外就醫。
    許覺民原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所長(林昭的堂舅)
    許覺民:要她保外就醫,她不出來。(她媽媽)拉她出來,她就拉住監獄裏麵的椅子不肯走。她說:多此一舉。她看透了:你以為把我保出來嗎?還要把我抓進去的,何必多此一舉。(她不肯走):我要坐穿牢底鬥爭到底,她不走。就是這樣一種血性的勇氣。後來,她媽媽許憲民就派了一個力氣大的人把她硬抱出來拉回家的。
    解說:保釋出獄的林昭回到了老家蘇州,在這裏她結識了剛從勞改農場釋放回來的右派黃政。
    (黃政 原誌願軍排長 現退休幹部。)
    黃政:那時我跟林昭講:蘇州是天府之國,魚米之鄉,鄰裏的老媽媽,老頭浮腫啊,吃豆腐渣,醬油湯,這個地方從來是養人的生人的天堂的地方。
    問:他們都是餓的?
    黃政:他們都是餓的!沒有東西吃啊。1961年冬天,在農場我們每天要起來抬死人,抬出去埋,每天不是一個兩個,那些四、五十歲的小學教師,小學校長知識份子是抗不過來的,倒下就倒下了。
    解說:黃政1950年參加誌願軍入朝作戰,1955年因家庭成份不好而離開軍隊,1957年打成右派在江蘇濱海農場勞改,1960年在農場專門負責埋葬病、餓而死的勞改人員。
    黃政:昨天晚上死的,啊,今天有五個,五個我們就要去十人,十個右派。把他們自己的被子包一包拿來根草繩兩邊紮一紮,外邊再用麻繩一個套在脖子上,一個套在腳上,兩個人拿著一根長毛竹,這麽粗的毛竹,一蹬,一蹬,抬幾裏路到西支河邊,挖了坑,埋掉,叭、叭、叭把他們埋掉。埋掉了有一個土包包。好,你埋掉了,老百姓都有看好了。一個,二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七個、八個、十個、二十個、三十個、四十個等你走掉以後,他把那些才埋好的人翻出來,翻出來他要什麽呢?要衣服,要被子,蘇北的老百姓窮的連被子也沒有。那時我們也知道,不是天災,完全是政策上的失誤。
    原資料片圖象與解說:1962年9月24日至27日中共八屆十中全會在北京召開,毛澤東在會上講話,發展了他在1957年反右鬥爭以後提出的無產階級同資產階級的矛盾,仍然是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觀點。進一步斷言:在整個社會主義曆史階段資產階級都將存在和企圖複辟,並成為黨內產生修正主義根源。
    (會議公報)
    陳愛文:秋天,林昭來找我,我知道她保外就醫。開頭我問她:你幹嘛去搞這些東西,我知道她搞個地下刊物被抓起來。我責怪她: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她的原話我記得住。她說:我認為我們不應該這樣生活下去,這種生活必須要改變。我呢說:不對!我那時候很相信毛主席的噢,也相信共產黨。我說:共產黨肯定要在全世界勝利。我說的還不是抽象的說共產主義的,就具體的中國共產黨、蘇聯共產黨要在全世界勝利的,人類要生活在共產主義這個時代裏麵的。當然這幾年是犯了錯誤的,三年。我跟她這樣講。這樣講嗎,林昭覺得跟你沒啥講頭。跟你沒什麽話好講,變成沒有共同語言了。
    解說:有一次,她去看望了新聞專科學校時期的班主任胡子衡先生。
    
    (胡子衡 原上海解放日報總經理)
    胡子衡:她指著我的鼻子,意思是說我很聽你的話。你教會我很多道理,革命道理。但是你沒教我怎麽做人,你這點沒教我。她那做人是打引號的。就是那些壞東西。
    胡子衡:但我不和她辯論,我說別這樣吵了,她拍桌子打板凳,我怕別人聽見,那個時候是個什麽時候,我把門關起來,我一個人一個辦公室,外麵人還走來走去呢,我說:外麵聽見你不要這麽吵,吵幹什麽。你給我講有什麽用啊,她是傾盆大雨連罵帶說。其中她講了一個故事我記不得了,那故事純粹是諷刺我,就是你們這些人愚昧無知到現在還不覺醒。
    解說:(林昭手稿)在獄中林昭給人民日報的信中寫到,“長期以來,當然是為了更有利於維護你們的極權統治與愚民政策,也是出於嚴重的封建唯心思想和盲目的偶像崇拜雙重影響下的深刻奴性,你們把毛澤東當作披著洋袍的‘真命天子’竭盡一切努力在黨內外將他加以神化,運用了一切美好辭藻的總匯和正確概念的集合,把他裝扮成獨一無二的偶像,扶植人們對他的個人迷信。
    (標語:坦白從寬)
    胡子衡:她那些話不是一句兩句,然後給你扣一個右派帽子,她是有係統、有理論的。這正是我們要改革的,不是今天,不是一下子能夠完成的。她講的那些是沒有錯的,她看到的問題、當時那些現象,這些現象正是我們現在要做的。不可能在五十年前,不可能的。
    胡子衡:但是她那些話在當時都是犯忌的。如果我對她要同情或者一樣談的話,我就會戴反革命帽子。在當時的那政治條件下,她那一句話我要同情或站在一起說話,我就可以評成反革命。
    (上課)1949(蘇南新聞專科學校的課堂)
    (林昭1949年在蘇南新聞專科學校)
    (林昭文章1949年《我們相親相愛就象兄弟姐妹》)
    解說:林昭在獄中寫道:誠然我們不惜犧牲,甚至不避流血,可是象這樣一種自由的生活,到底能不能以血洗的辦法使它在血泊之中建立起來呢?中國人的血曆來不是流得太少而是太多,即使在中國這麽一片深厚的中世紀遺址之上,政治鬥爭是不是也有可能以較為文明的形式去進行,而不必訴諸流血呢!
    解說:林昭和黃政共同起草了一份中國改革方案,提出了八項主張,然而他們的活動早有人監視,林昭再次入獄後,黃政也隨後被捕並判刑十五年。
    解說:在我采訪的過程中,陳偉斯先生是唯一看過林昭檔案而又接受我們采訪的人。1981年他寫了《林昭之死》的文章,刊登在《民主與法製》的雜誌上。然而事後不久,林昭的檔案資料被全部封存。
    (陳偉斯 原《民主法製》記者,84歲)
    問:你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是參考了哪些資料寫出來的。
    答:我到靜安區公安分局去看了林昭的檔案,當時(粉碎四人幫)雖然是民主的開端可以看到了,但是呢還是小心翼翼,有很多重要的材料不敢寫上去。
    問:當時的檔案你都看到了嗎?
    答:都看到了。都看到了以後我總感覺這篇文章就象鑽空子一樣鑽出去,鑽出去再講,所以保留了不少東西(沒寫),到現在非常可惜。
    
    林昭在獄中寫到:光是鐐銬一事,人們就不知玩出了多少花樣來,一副反銬,兩副反銬,時而平行時而交叉。最最慘無人道酷無人理的是,無論在我絕食中在我胃炎發病疼得死去活來時,乃至在婦女生理特殊的情況下——月經期間,不僅從來末為我解除過鐐銬,甚至從來沒有減輕,比如兩副鐐銬中暫時除掉一副。
    問:檔案裏有血書嗎?
    答:有血書,血寫的。
    問;寫在什麽上頭的?
    答;寫在一張黃的紙上。所以說仔細看起來就不大好看。
    問:認不出來了?
    答:認得出來,看還是可看的。經過這麽多年,顏色退了一點。
    問:有沒有寫在其他地方的,比如說寫在布上、衣服上的。
    答:衣服上的沒看到。
    問:她檔案中都有哪些方麵的內容?
    答:審訊的筆錄什麽都有。
    問:聽說那些筆錄,林昭的回答是十分精彩的是嗎?
    答:對!我隻看半天,你想不可能很細致地看。最主要的一點是我們:對民主的判斷有信心也不放心,也感覺到這是一次很危險的采訪。
    
    林昭獄中手稿原件是血書,後經林昭用鋼筆謄抄
    林昭在獄中曾用血書這樣寫到:這怎麽不是血呢?陰險地利用我們的天真、幼稚、正直。利用著我們善良、單純的心,與熱烈、激昂的氣質,欲以煽動加以驅使,而當我們比較成長了一些,開始警覺到現實的荒謬、殘酷,開始要求我們應有的民主權利時,就遭到空前未有的慘毒無已的迫害、折磨和鎮壓。怎麽不是血呢?我們的青春、愛情、友誼、學業、事業、抱負、理想、幸福、自由,我們之生活的一切,這人的一切幾乎被摧殘殆盡地葬送在這汙穢、罪惡、極權製度的恐怖統治之下,這怎麽不是血呢?
    解說:目前在我們的麵前擺放著的是林昭“給人民日報的一封信及其它的文章共十四萬字,其中很多部分是經林昭謄抄的血書,這是一位警官冒著生命危險把它拿出來的。至今我們不知到他是誰,叫什麽名字。
    
    “起訴書”跋語(血書)
    (自由萬歲)
    解說:就我們目前所知,剝奪了筆和紙的林昭在獄中用自己的鮮血和發夾,書寫了20餘萬字文稿、詩歌的血書,這在人類思想史上,乃至人類曆史上都是絕無僅有的。
    解說:林昭曾在獄中的牆壁上血書寫到:“不、不!上帝不會讓我瘋的,在生一日,她必需保存我的理智,與同保存我的記憶!”但在如此固執而更加陰險的無休止的糾纏與逼迫之下,我似乎真地要瘋了!上帝,上帝幫助我吧!我要被逼瘋了!可是我不能夠瘋,也不願意瘋呀!……
    
    林昭獄中血書(後經林昭再次鋼筆抄寫)
    晨練的老太太唱的歌詞:那高鼻梁、雙眼皮、那不薄不厚的紅嘴唇。洗衣機,我要雙缸的上下水啊,電冰箱最好是三開門,彩色的電視帶搖控。
    解說:(林昭在獄中的情況)監獄的工作人員沒有人願意接受我們的采訪。
    許覺民:至於害死林昭的這批人現在還在,還盤踞高位,聽說還盤踞高位,但是我不知道是誰,我聽說上海有還盤踞高位。
    解說:我在采訪中見到了一封林昭在獄中寫給她媽媽信的殘片,寫作的時間不詳,信中寫到:“你弄些東西齋齋我,我要吃呀,媽媽!給我燉一鍋牛肉,煨一鍋羊肉,煮一隻鹵豬頭,再熬一二瓶豬油,燒一副蹄子,炸一隻雞或鴨子,沒錢你借債去。……月餅、年糕、餛飩、水餃、春卷、鍋貼……”
    林昭一口氣寫下了五十六種要吃得食物,在信的結尾她寫到:“寫完了,自己看看一笑!”她隨即題詩一首:“塵世幾逢開口笑,山花須插滿頭歸。舉世皆從忙裏老,誰人肯向死前休!”致以女兒的愛戀,我的媽媽。
    
    1964年4月12日
    林昭在獄中寫了一首悼念舅舅許金元的詩“家祭”:
    四月十二日——沉埋在灰塵中的日期 / 三十七年前的血誰複記憶 / 死者已矣 / 後人作家祭 / 但此一腔血淚 / 舅舅啊 / 甥女在紅色的牢獄中哭您 / 我知道你 / 在國際歌的旋律裏 /  教我的是媽 / 而教媽的是您 / 假如您知道 /  您為之犧牲的億萬同胞 / 而今卻隻是不自由的罪人和饑餓的奴隸!
    
    許金元 林昭的舅舅 中共一九二七年江蘇省青年部長,“被蔣介石殺害於南京”
    解說:1964年12月在獄中關押了近四年的林昭接到了上海市靜安區人民檢察院的起訴書,按林昭的原話說:“夫自有政治起訴以來,未有如此之妙文也,”林昭接過起訴書對它進行了3739字的評注與批判。起訴書寫到:林昭確定了實行私人設廠的經濟路線,妄圖搜羅各地右派份子,在我國實施資本主義複活。(林昭注曰:)正確地說是:計劃集合昔年中國大陸民主抗暴運動的積極份子,在這古老而深厚的中世紀遺址上掀起強有力的,劃時代的文藝複興——人性解放運動!
    
    林昭獄中血書 ——血衣題跋
    解說:1965年5月31日上海市靜安區法院判處林昭徒刑20年,林昭接到判決書後刺破手指,在判決書的背麵寫下了判決後的聲明:昨天,你們,那所謂的偽法院,假借和盜用法律的名義非法判處我徒刑20年,這是一個極其肮髒極其可恥的判決。但它確實也夠使我引為判逆者無尚光榮的,它證明著作為一名自由戰士的林昭,吾至清操大節正氣。  
    浙江湖州  
   (朱郭 林昭蘇南新聞專科學校的同學)
    朱郭:在沉寂的時候,你喊叫;
    在瘋狂的日子裏,你清醒;
    你流盡最後一滴血為著親愛的祖國;
    你在陰霾中死去,必定在晴空下複活
    林昭(1950年在蘇南新聞專科學校)
    解說:這是50年代林昭在蘇南新聞專科學校時期的同學朱郭先生,今天他帶著妻子臨終時的遺言,來到千裏之外看望一個他素不相識的人。
    山東曲阜師範大學    
    朱郭:(她病重)她讓我一個人來看看你,結果呢,她三月二號去逝了(1999年3月日)所以,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來看你,我現在是代表兩個人來看你,我也了結了一個心願,我是代表兩個人向你問好啦,希望你繼續講下去。請你保重。
    (張元勳 曲阜師範大學中文係教授 原北大《廣場》編輯部主編)
    張元勳:我這個人不大淌眼淚,因為什麽呢?過去那生活使得我們非常的硬。
    朱郭:對對,我也不淌。
    (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通知:案犯張元勳因反革命一案,判處有期徒刑八年)
    解說:張元勳是接受我們采訪並同意我們拍攝的唯一一個在監獄見到林昭的人,這個1957年在北大5?19運動的點火者,因組織刊物《廣場》而被判除徒刑七年,1966年5月刑滿釋放的張元勳凜然忘死去上海提藍橋監獄,以未婚夫的名義看望了林昭。
    上海提藍橋監獄
    張元勳:進了個院子,就有人在等我們,這個人後來我知道是副監獄長姓段。他直接衝我說:張元勳你來了,經過研究了歡迎,希望通過你和林昭的關係,能夠感化她使她幡然悔悟,好好改造。其實他說的話也是我想的。我也希望林昭能夠策略一些,甚至世故一些能夠保存自己,不需要付出後來那麽大代價犧牲自己。他說:當然了張元勳你知道我們在監獄呆這麽多年。(段說:)你知道接見是對你們的照顧,如果你敢於在接見中有任何行為,後果很嚴重。那好吧,你現在跟我去。段監獄長領著我們繼續往院子裏走,一直走到不能再往裏進了,抬頭一看一個鐵門。裏麵就是監獄了。步聲很亂我以為是林昭來了,不是,進來是武警,十幾個人,都帶著槍,這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接見局麵。(武警)在前麵的椅子坐好,然後又聽見腳步響,林昭來了,終於進來了。後麵兩個武警帶槍跟著。多嚴重,對她是看押的,可以說這是一級看押。(她)上麵穿一件白色襯衣,(五月份)很髒,外麵披著夾的外套,也都很破舊,頭發很長。白頭發,最明顯的是三分之一的白頭發。頭上頂了一塊手帕,手帕上有一個血寫的字“冤”。另外她手上抱了個舊布包。她一進門,站住了,她看見我,我也看見她了,她嫣然一笑,整個屋子都楞住後來他那個隊長說:從來沒有看到她這麽笑過。
    解說:林昭在一次絕食蘇醒後,咬破手指在監獄的牆壁,寫下了這樣的詩句:
    自由頌:
    生命似嘉樹,愛情若麗花;
    自由昭臨處,欣欣迎日華。
    生命巍然在,愛情永無休;
    願殉自由死,終不甘為囚。
    張:我買了各種各樣的蛋糕,她很高興。按常規我把提包拿出來了,我對幹部說:你們檢查。毫無疑問都檢查。奶粉使鉗子把蓋,那是原裝的蓋撬開。用鐵簽子都插。蛋糕,每個蛋糕都使鐵簽子……。東西檢查完了,幹部說行了,就一下推給林昭。林昭拿了一塊蛋糕說:你吃一塊吧我請你。我想我吃幹嘛?送來太難了,我不吃。我說你太難吃到了,你吃吧你就等於請我了。她說你送我就是我的了,我請你。後來她拿起蛋糕吃了,咬一口,幹。接著她就朝後麵的挎槍的說:給我倒杯水!就那麽不客氣。那人手朝門外一招,外麵馬上就有一個人拿暖瓶進來,也穿警服,拿一個杯子擱到桌上。那女醫生給她倒水,她一麵喝水一麵吃。就那麽從容。屋裏非常安靜。
    張:她說送給你一個禮物。
    張:當時我就很難想象她能送給我什麽?她有什麽可送給我的,當時她進屋時帶了一個破布包。她在布包裏翻,翻出一個紙包的東西。我覺得非常好奇,這是什麽東西呢?一直到這東西拿出來,我沒看清是什麽東西。到跟前了,我才知道是一個帆船。意思是:“長風破浪會有時,且掛雲帆濟滄海”這是李白的詩。
    張:我現在趁此機會給你講:我萬一死了,被他們殺了,母親、妹妹、弟弟都是弱者,你多多地關照他們,他們太可憐了。千萬千萬。說完以後哭了。
    (血衣題跋)
    解說:由於林昭在監獄堅決地抗爭,也使她遭受到了慘毒的折磨,有一次,林昭被一個女獄警毆打後。林昭寫到:我默默地摳著牆上的血點,隻有想到那麽遙遠而又那麽切近的慈悲公義的上帝時,我才找到了要說的話。這個滿腹委屈的孤憤的孩子無聲地禱告過:天父啊!我不管了,邪心不死的惡鬼這麽欺負人!我不管了,我什麽都不管他們了。
    (摩羅 民間思想家)
    摩羅:當時上海槍斃的王申酉,就是比較典型的一個人,他的馬克思理論水平非常高,他能夠用馬克思主義來批評當時的一些現實情況,來批評毛澤東時代的一些做法。那個人已經很不錯了,但林昭不局限於馬克思主義的資源,而是找到了西方傳統更加深遠的資源,找到了基督教資源。這個還不是從文化方麵談資源的問題,林昭一旦有了這樣的資源後,我覺得,她心中就跟上帝之愛就連接起來了。
    林昭詩集——自由之羽
    摩羅:林昭呢,我們從能讀到的很少的文字中可以看出:她在平時的表述和詩歌中喜歡用苦難這個詞,她用上帝的聖愛來看我們的芸芸眾生感到我們大地上的苦難很多。所以她就有一種非常深厚和寬廣的愛心,甚至是對她批判反抗的物件,也是帶著那種愛心,帶著那種悲憫。
    解說:我開始以自己的鮮血寫《告人類》書,它那短短的序言性的第一節,在半天之中一氣嗬成。相信,凡讀著它的人們,都不能不感覺到其中深沉而熾烈的悲痛激情。
    (錢理群 北京大學中文係教授)
    錢理群:林昭她自稱為奉著十字架作戰的自由誌士,這一點可能意義更重大,就是她對自由有一個解釋,她說:自由是一個完整而不可分割的整體,隻要還有人被奴役,生活中就不可能有真實而完滿的自由。這是在中國近50年的曆史上這樣明確地對自由的一個建樹:她說:除了被奴役者不得自由,即使奴役他人者也同樣不得自由。她提出這個問題是非常重要的。
    她一再反省自己是堅定而幼稚的,她反省自己幼稚的時候,開始意識到這青春激情被利用的可能,所以她由此提出一個命題,她說:當我們深受暴政的奴役,我們不願作奴隸的同時,但我們自身作為反抗者不能建立新的形式的奴隸製度。我們反抗奴役,但我們自身不能建立新的奴隸製度。這一點是非常重大的。因為我們的曆史教訓正好出在這裏。
    (文革場麵:誓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解說:在林昭寫下這些思想的兩年之後,毛澤東在中國發動了“文化大革命”。(文革場麵:革命無罪!毛主席萬歲!造反有理!)
    (三反分子:彭德懷,張聞天)
    解說:1965年由上海提籃橋監獄所寫的:林昭在服刑改造期間重新犯罪的主要罪行中這樣記載到:林犯關押幾年來,一貫拒不接受教育,書寫了大量的反動血書,如《靈耦絮語》(約十八萬字)《基督還在世上》《不是練習——也是練習》《練習二》《練習三》《鮮花開放在悲壯的五月》《囚室哀誌》《秋聲辭》《自諫》《血詩題衣》《血衣題跋》等數十萬字。雖經工作人員多方教育,並采取了單獨關押,專人負責管教,家屬規勸等一係列管教措施,但林犯死不悔改,公開揚言:永遠不放棄宗旨而改變立場。
    上海茂名南路159弄11號
    這是林昭在上海和母親、妹妹、弟弟所住的房子。
    問:哪一間房子
    倪竟雄:是這一間房子。請你開一開門,我說明一下。
    問:這是原來許憲民住的家,我們來紀念她、出本書,拍一下她的故居。
    現住戶:許憲民是誰啊?我不知道。
    倪:是這的住戶,原來的住戶
    (倪競雄 原上海滬劇團編劇、林昭蘇南新聞專科學校的同學)
    問:倪老師,你以前就是到這裏來的嗎?
    答:一直到這來,經常來。
    問:到林昭這來、到她媽媽這都是這裏嗎?
    答:還有很多人到過這裏,張春元他們都是到過這裏。你來看,這窗框是當時的,這的距離好象還要拉開些,就是這地方,窗框還是那個窗框。
    許憲民:一九三六年第三戰區上海淞滬三區專員 “國大”代表 《大華報》總經理 蘇福長途汽車公司董事長
    解說;就是在這間房間裏,林昭的媽媽聽到樓梯下傳來索要5分錢子彈費的聲音。當時林昭的妹妹彭令範在場,這是她的一段錄音。
    彭令範:就在1968年的五月一號下午,(員警)進來以後,他就問:你是林昭家屬嗎?他說:你女兒被槍斃了,付五分子彈費。當時我母親聽不懂他的話,我在旁邊聽懂了,我的母親聽不懂,後來他就說:怎麽啦,拿五分子彈費!我就從抽屜裏給他了五分,他後來還叫我母親簽字,後來他就走了。我母親那個時候就暈過去了,我們後來知道她是四月二十九號被秘密處決的。
    (彭令範——林昭的妹妹)
    解說;林昭的媽媽,這個抗日戰爭中的巾幗英雄,熱情幫助共產黨革命的民主人士,7年之後也死在上海的外灘街頭。有人說是被人打死的,也有人說是暴病而死。
    沈澤宜: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會想起/山那邊的一盞燈
    在冷霧淒迷的夜晚/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央/孤獨地、美麗的
    凜然不可侵犯地亮著/在她光芒所及地方/盡可能遠地摒棄著黑暗。
    許覺民:她把生命交付給這個民主鬥爭的事業了。她要把她的生、死來告訴世界上所有的人。中國人。她是為什麽而死的。我覺得林昭她所走的路子就告訴了:中國不走民主這條道路,就不會得到人民的真正幸福。
    畫外音:林昭在獄中曾用血書這樣寫到:
    作為人,我為自己的完整、正直而幹淨的生存權利而鬥爭那是永遠無可非議的。作為基督徒,我的生命屬於我的上帝,我的信仰。為著堅持我的道路,或者說我的路線,上帝仆人的路線!基督政治的的路線!這個年輕人首先在自己的身心上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這是為你們索取的,卻又是為你們付出的。先生們人性,這就是人心吶!
    為什麽我要懷抱著,以至對你們懷抱著人性呢?這麽一份人心呢?歸根到底,又不過是本著天父所賦予的惻隱、悲憫與良知。在接觸你們最最陰暗、最最可怕、最最血腥的權利中樞、罪惡核心的過程中,我仍然察見到,還不完全忽略你們身上偶然有機會顯露出的人性閃光。從而察見到你們的心靈深處,還多少保有未盡泯滅的人性。在那個時候,我更加悲痛地哭了。
    林昭1968年4月29日在上海被殺害,年僅35歲
    字幕:林昭說自己這樣作是為了自己迷途重歸的基督徒的良心
    解說:通過幾年的采訪,我終於得到了林昭骨灰的下落,我前往上海。在一所巨大的,安放著數千骨灰盒的房間裏,我終於見到了林昭的骨灰盒,小木盒上寫著:林昭生於1935年歿於1968年。
    (上海安息之園)
    (骨灰盒)
    (解放日報)
    (上海的街頭)
    謹以此片獻給林昭的英靈
    感謝所有默默為本片提供幫助和支持的人
    拍攝者沒有采訪到任何監獄的工作人員
    林昭被槍決是誰批準的,沒有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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