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幸福的一個定義
幸福肯定是小概率事件。不相信?難道是大概率事件?
茗茗相信幸福是小概率事件,而且知道,其概率是六十四分之一(1/64),約等於百分之一點五六(1.56%)。這是誰的理論?社會學教授?不,算命先生。
小時候,茗茗在祖父母膝下度過好長的一段時光。爺爺有個朋友,外號叫張古佬,這名字也有點半人半仙的味道了,原因是他常常給人算命。
這張古佬爺爺名氣大,給很多人算過命,卻從未給茗茗算過,盡管茗茗常在他跟前跑來跑去。這件事茗茗爺爺心裏是很清楚的:這張古佬算命共64套卦,這64卦中隻有一套是幸福美滿卦,這就是說要真正得到一個幸福美滿卦是很難的。但也常有人在這老漢處得到很圓滿的卦,這興許是天意,也興許是算命先生的心意。看著這聰明伶俐的孫女,茗茗爺爺滿心思都是幸福的祝願,但這事到了張老頭那卻是一卦難求了。所以,兩位老人都達成了這樣的默契:既然難求不如不求,把這幸福美滿的祝願放在心上就是了。
每當鄰裏有些難以求全的事,茗茗爺爺總會這樣說:“張古佬算卦64卦,隻有一卦是幸福美滿卦。能這樣就很不錯了。”。這句話茗茗聽得太多了,雖然那時意思還弄不太明白,但覺得和兒歌一樣好玩,不費勁也就記住了。人長大了,走進茫茫的人海,不全的事見多了,才慢慢明白這“64卦中的一卦”的意思。
人們常說要追求幸福,由此可見得到幸福的難度。但在紛繁的塵世間,幸福其實是個俗字眼:招牌上可寫幸福酒家,馬路可得名幸福大道,就算是賣個雞毛撣子也可貼上個幸福牌商標。女孩子哭過了,洗把臉,把那名牌非名牌的化妝品往臉上一抹,不難妝扮出一張幸福的臉。也常有人說自己幸福,但如果說的那人用了腦筋,聽的人也用了腦筋,那大家都用不著再往“幸福”上想了。久而久之,茗茗覺得“幸福”是一個讓人聽了沒啥反應的字眼,有時不如“高興”和“快樂”,這兩個詞至少讓人感觸到點情緒和節奏的變化。
還別說,茗茗這回還真碰上一個幸福的人,她本人自己倒沒說過怎麽幸福,是茗茗自己聽出來的。
阿麗斯卡是茗茗在市裏國際婦女研討班認識的。那次要每組兩人進行分組。主持人玩了個遊戲,拿了一大堆七七八八的畫片讓每人挑一張,然後每個人都展出自己的畫片,大家通過畫片去找自己願意結組的人。
當茗茗和阿麗斯卡相逢的時候,兩個年齡相仿的女人不約而同地站住了:茗茗看到阿麗斯卡的畫片上有碗米飯,而阿麗斯卡看到茗茗的畫片上的一個碾缽。
一個問:“為什麽要選一碗米飯?看到這飯和碗我就想家“
一個答:“因為我偏愛廚藝。“
剛剛答完的一個又問:“選碾缽又是什麽緣故,這讓我想起我在巴西讀藥學係的日子“。
另一個答道:“用過不少。有十幾年的時光是在挨著生物試驗室渡過的。“
就是這很平常的“一碗米飯“引路,茗茗找到一個不太平常的人,這不常見倒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一句不平常的話。
阿麗斯卡是這樣對茗茗的:“假如我能再活一次,我願意活得跟這一輩子一模一樣“。要不是茗茗親耳聽到,她壓根兒不相信這世上有人會說這樣的話。這時,”幸福“這個詞活靈活現地跳到茗茗腦海裏,不再和什麽飯店的招牌和畫了妝的臉混在一起。小概率事件出現了,茗茗在人海中終於遇到一個該得那64卦中1卦的人。
沒想到阿麗斯的生活竟是如此幸福滿足無怨無悔,這甜蜜了這輩子還不過癮,還想複製到下輩子去,再甜蜜一次。用她的這句話簡直就可以為幸福人生寫個定義:一個人的一生如能這樣渡過的:假如他能再活一次,他也不願改變什麽,願意活得跟這一輩子一模一樣。這就是幸福。
如果能再活一次,再來一次的話,茗茗要改變的實在太多了。別的不說,這腰圍能收一圈也好啊。這阿麗斯卡是何許人啊?大富大貴?貌比天仙?嫁了王子?
這阿麗斯卡貴氣不貴氣不知道,因為茗茗始終不知道用什麽指標來判斷人貴不貴。阿麗斯卡不富是肯定的,茗茗一誇獎她的嘴唇畫得好,她趕緊就拉著她往人行道上的小攤子上跑,硬是要把一支兩馬克的唇膏推薦給茗茗。
阿麗斯卡也談不上漂亮,1米60的身材,就算想去選美怕也是不讓報名的。對於美,阿麗斯卡有自己的見解:我們巴西的桑巴舞娘是最漂亮的,不說那胳膊那腿,單說那有光有澤的巧克力色皮膚,不服不行“。阿麗斯卡說這番話也是表明自己不往巴西美女堆裏擠,她自己是白人,很純的白人。
阿麗斯卡的愛情想必是十分甜美的,但她對茗茗談得很少。她隻是說,在巴西完成大學學業以後,來德國實習,碰上了一個德國小夥子,她現在的丈夫,一個化學工程師。但僅僅用這麽一個簡單的愛情故事來說明幸福人生還是簡單了點。茗茗覺得這樣研究下去也沒什麽意思,普天下幸福的愛情都是一樣的,不幸的愛情各有各的不幸。阿麗斯卡的幸福愛情是無疑的,愛情不幸福的人是不會認為自己幸福的。
好長一段時間,茗茗對阿麗斯卡的那句話總是不能完全理解。她可以為阿麗斯卡勾畫出一幅幸福美滿圖來,但就是整不明白為什麽“下輩子要和這輩子一模一樣“?難道是阿麗斯卡說話誇張吹了點牛?但她不是吹牛的人啊,三個孩子一個園子讓她忙的團團轉,她有心思吹牛嗎?她是個很實際的人。茗茗可以想象自己吹牛,但無法想象阿麗斯卡吹牛。
一天,她又在琢磨阿麗斯卡的那句話了。她突然想起阿麗斯卡在說那句話的那天還說了些別的。她說:“我家老三生下來的時候頭發是紅色,天曉得,竟然是紅色。”。這時,茗茗好象稍微開了點竅。她悟到:阿麗斯卡是一個天生的好母親,她的那句話不能不包括一份母子情緣,難道她是指.......
幾年光陰過去了,茗茗歡天喜地做了大齡媽媽,常常推個小童車,在一條林蔭小道上走來走去。這條路也是一些老媽媽老奶奶常來散步的地方,她們中有的已經白發蒼蒼,走路都已經顫顫巍巍了。但隻要看見了茗茗和她的寶寶,她們都會在特地走近這童車,把繈褓中的小家夥看上片刻,看完了還會說:“好可愛的小寶寶!天使般的小寶寶!”。茗茗暗暗得意,心想:我這孩子還真有魅力啊,人見人愛。
一晃小家夥就能滿地跑了,也慢慢地淘氣了,茗茗有時還追不上。這時,輪到茗茗自己對別人的童車著迷了:她一看見車裏的小寶寶眼光就收不回去,非得盯著多看幾眼,然後把心中那份喜歡在心裏說出來才肯走開。
一日,茗茗又走回那條林蔭小道。小道風景依舊,但屬於茗茗的那道風景已經不在那裏了。此時此景,茗茗在腦子裏把時間飛快地回放:她好象看到了那些老奶奶還是年輕媽媽的時候,看到了老媽媽是年輕媽媽的時候。然後,她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那輛童車和寶寶的.........。 茗茗這時隻有一個念頭:要把屬於自己的那片時光緊緊地抱住!
她多想重新走進那時光,推著寶寶在這林蔭小道上一模一樣地再走一遍,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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