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大雜院(十四) 一扇偶然打開的窗(下)
水井邊那間不常住人的房子,在我童年的記憶中,確實是謎一樣的存在。想起二姐姐,真有亦幻亦真的感覺。二姐姐看的書,二姐姐洗衣服的樣子,卻又是我真真實實的記憶。
大雜院是我的回憶錄,我不由自主地又回憶起我在小學宣傳隊的童年往事。我和二姐姐隻是一起看過書,卻沒有在一起唱過歌。
我想在想象中彌補一下這個遺憾:
( 二姐姐隨我去了我們小學的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老師帶我練歌。
“天上的星星亮晶晶亮晶晶,紅小兵送水上油井上油井,一路走來一路望,天上又多幾排星,紅的星綠的星,那是井塔照明燈,祖國油田天天變,越看心裏越高興……..
老師一邊彈一邊喊:加強跳躍感 ,唱出跳躍感 .....
二姐姐也學會了·這首歌,我們在去河邊洗衣的路上邊走邊唱。)
打住,我得趕緊回到正文。
我與二姐姐隻算是邂逅,並沒有建立女孩子的友情。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年齡。其實我也沒有稱呼過她二姐姐,隻是估計她比我大。兩個女孩子熟悉了,笑笑就算打招呼了。我仍然不知道她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離開。我隻是記住了“板山公社“ 這個地名,是他們姐弟仨和媽媽居住的地方。
那個愛看書又勤勞能幹的女孩子的身影,就定格在那個大雜院的夏天。此後的很多年,直到今日,我再也沒有見過二姐姐和大姐姐,但是我見過她們的母親。
見到這位母親的地點是縣政府家屬院,時間是八十年代初。那時,我小姑父也在縣政府工作了,小姑雖在鄉下做生意,但也常來城裏。去看小姑的時候,我會走進到縣政府家屬院。
老媽媽顯然認出了我,笑盈盈的,我倆都止住了腳步。一切盡在不言之中,文革結束後,縣裏影響很大的一起撥亂反正事件就是: 為文革早期含冤自殺的前任縣長平反昭雪,老媽媽正是昔日的縣長夫人。
其實那時候老媽媽並不太老,大概50歲上下,我是20出頭的年紀。見到她的那一天,仿佛是我“人生大課“ 的一節。大難餘生,人間悲喜,時光真是好沉重,而老媽媽笑容含著慈愛,寬慰著我這個年輕人的心。
當年老媽媽,不,當年的年輕媽媽,退居到我們山城最邊遠的山區,獨身一人拉扯著三個年幼的孩子,細心地培養他們。她悄悄地保留了縣城大雜院的一間屋子,為孩子們保留了一個了解城市生活的窗口,未來希望的一線光。她終於熬到了,等到了,硬硬朗朗地返回了縣政府大院。這一切,飽含著神的祝福和受苦人的堅定信念。
老媽媽帶領全家回城後,小弟馬上進入縣一中讀書。但兩個姐姐沒有這樣的學習機會了,在偏遠山鄉耽擱太久,錯過了正規的中小學教育,也未能通過高考進入大學。
小弟插班的那個班級,正好是小學宣傳隊的一個小姐妹小敏當班長。班上來了個前任縣長的公子,而且又是鄉下轉學而來的,這讓她的“文藝腦 “ 有點興奮,給我講了不少她的所聞所見: 那位新同學的姐姐太漂亮了,兩個姐姐都那麽漂亮。那時大姐二姐應該是女孩子最美貌的年齡。小敏還知道,姐妹倆都被招工去了國防工廠,兩個人去了同一家工廠。
六七十年代,由於備戰備荒的需要,我們縣周邊地區遷來了一些國防工廠(又叫三線工廠)。國防工廠有一套完全不同於地方的管理體係,比如有自己的醫院、子弟學校和技工學校,薪資待遇要高於地方工廠,總之,社會地位較高。姐妹倆同時招工,也因該是當時政府各界人士,想盡辦法給這苦難之家的補償吧。
幾年後,小弟不負重望考上了大學,畢業後分到了北京。當年我在天津的一所大學教書,節假日常去北京找老鄉和同學玩,在一次聚會中,我見到了小弟。
一聲“老鄰居“ 的問候,讓小弟笑了,顯然,他認出了我。”你家住在井邊嘛“, 他點點頭。兩個來自南方山城,與大雜院有緣的孩子,在大北京見麵了。
他告訴我,他祖籍河北保定,離北京很近。他父親平反以後,他得以回北方老家祭祖。他父親的家族很大,小弟當年回去的時候,叔伯們簇擁著他,跪在了祖先的牌位下。
當年我們縣裏有不少南下幹部,林彪當年率領4野東北取勝後,一路招兵買馬,一路南下,並在各地留下了有些文化水平的部隊幹部,在地方擔任領導。
我至今關係親密的小學同學小延和亞子就是南下幹部的孩子。她們的父親分別來自佳木斯和唐山。這兩位伯伯,何伯伯和董伯伯都是對孩子要求非常嚴格,子女中沒有一個官倒腐敗的。
上天眷顧,小弟完成了大學學業,北上回到了故鄉,告慰了父親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