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話河塘
離我家不遠有一窪不大的河塘。它是由一條小河流經到此後河麵變寬而形成的。縱橫不過百餘米。緊貼河塘的周邊長著參差不齊的蘆葦和一些不知名的矮樹。再遠一點便是一片起伏平緩的土坡。一條碎石小路從蘆葦和土坡之間穿過。而河塘的對岸則聳立著一片高大的楓樹林。
在搬到這裏的最初幾年裏，我很少光顧這個河塘，因為它太普通了。幾乎沒給我留下什麽印象。但後來我領養了一條幼犬。由於經常遛狗的緣故，我和狗便成了河塘的常客。
我養的是一條三個月大的雄性混血獵犬。由於他身形矯健，所以取名“飛飛”。記得第一次帶飛飛來到河塘時正值四月。多倫多的春天總是緩慢地，艱難地姍姍來遲。此時的河塘仍然籠罩在冬天的影子裏。到處是一片蕭殺的氣氛。水邊的蘆葦和矮樹依舊是枯黃和光禿的樣子。隻有走近了，才能發現樹枝上星星點點地冒出淡綠色的嫩芽。而另一邊的山坡的情形正好相反。遠遠地看去有一絲絲的茸茸綠意。但走到跟前卻又不見了。正如古人形容的“草色遙看近卻無”。
然而，飛飛可不管什麽“有還是無”。隻見他以幼犬特有的過度興奮，正用他的長鼻子在空氣中上下左右起勁地嗅著。顯然，他已經先於人類感受到了正在複蘇的各種生命的氣息。我剛一放開鏈子，他就一頭紮進了河邊的蘆葦叢中。那蘆葦有半人高。飛飛一眨眼就不見了。隻能從蘆葦的晃動和悉窣的聲響來判斷他的位置。不一會兒，他嘭的一聲從蘆葦叢中跳了出來。極度地興高采烈。好像找到了什麽寶貝一樣。突然，我聽到他發出了一種古怪的聲音。好像從他的身體裏傳出了青蛙的叫聲。我懷疑一隻青蛙跳到了他的身上。可仔細看看卻什麽也沒有。我又往他的嘴裏一瞧。天哪！他叼著一隻碩大，碧綠的青蛙。我趕緊劈手奪下青蛙。這才發現原來那青蛙是一個兒童玩具，軟槊膠做的。青蛙肚子裏有一個小裝置。一受擠壓就發出“呱呱”的叫聲。幼犬的興奮點和注意力轉移的很快。一瞬間，飛飛忘記了青蛙，又朝前麵的路麵撲去。貪婪地在路麵上嗅著，舔著。我跟進一看。這家夥居然把從樹上掉下來的一些小毛毛蟲一股腦的吞了下去。因為擔心飛飛再吃毛毛蟲，接下來的一些日子我沒再回到河塘。
等我又帶著飛飛返回河塘時，已經是五月中旬了。這時的河塘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很明顯，嚴冬的冷酷與暴虐最終還是抵擋不住春天溫柔的腳步。先前蕭殺枯黃的景色完全被綠色代替了。這綠色不論是來自坡上的小草，路邊的野藤，還是近處的矮樹或遠處的森林，都是那樣的鮮嫩與光亮，顏色裏麵充滿了無限的生機，而我的飛飛也和這些初生的綠色一起，一天一天地長大了。
如果把河塘的春天比作一席盛宴的序曲，那麽，夏季則是盛宴的高潮。七，八月的河塘真是熱鬧無比。不必說路邊的彩蝶在繽紛的野花中優雅地起舞; 也不必說枝頭的黃雀在朦朧的晨曦中盡情地歡唱，單是河塘的水麵上就有說不完的趣事。一隊野鴨子從岸邊大搖大擺地走進河裏，縱向一字排開緩緩地遊向河心。打頭的和墊後的是鴨爸爸，鴨媽媽。中間的是五六隻毛茸茸的小鴨子。有的小鴨子很調皮，偶爾會脫隊向旁邊遊去，但在媽媽爸爸的呼喚下很快地遊回來。在一處濃密蘆葦的掩罩下，幾隻叫不出名的水鳥聚在一起，圍成一個半圓。它們近距離地麵對著，不時發出“咕咕”的聲音，就像在開一個秘密會議。過了一會兒，先前河裏的鴨子們一個個上了岸，在高高的野草叢裏休息。正巧，飛飛路過這裏發現了它們。說時遲，那時快，飛飛一個健步便衝了過去。受驚的鴨子們大叫著，跌跌撞撞地又跳到了河裏。我跟著飛飛進了草叢，看見一隻小鴨子直挺挺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顯然是死了。飛飛正好奇地反複上下嗅著小鴨子。我趕緊把飛飛拉了出來。就在這時，那隻“死去”的小鴨子突然一躍而起，連滾帶爬地跌進了河裏，遊向父母的懷抱。
金秋的十月, 河塘和她的居民們開始享受盛宴的沉醉了。站在碎石小路上，不必仰目環視四周，隻要你看一看水麵，就能把河塘的秋色盡收眼底。秋天的河水平坦，清澈，靜靜地倒映著岸邊的楓林，把楓樹層林盡染的顏色全都融進了水中，使河麵像銅鏡般的古樸，滄桑。清爽的秋風輕輕地吹動著鬆枝。鬆枝上的小鬆鼠正忙碌著搬運過冬的糧食---鬆塔。春天時不知名的矮樹，我現在終於知道它們的名字了---蘋果樹，因為它們的果實就在我的眼前晃動。我順手摘下一個野蘋果，嚐了一口。頓時，一股久違了的清香沁透了心脾。野蘋果和超市裏來自果園的蘋果不同。它既不大也不光鮮，無法滿足人們日益增大的胃口。但是它卻能讓人們嚐到大自然的原汁原味。
雪花飄飄的冬天終於來了。沉醉後的河塘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漸漸地睡著了。而我和飛飛照樣每天來到河塘。此時，這裏的一切是那樣的寂靜。在我看來，河塘似乎沒有了生命的活力。然而，飛飛卻總是能夠發現新的亮點。他一邊興致勃勃地嗅著雪地上的各種氣味，一邊急匆匆地追逐著雪地裏留下的各種動物的腳印。時而，他會停下腳步，豎起耳朵，認真地聆聽著。他聽到了什麽？是遠處楓林裏林濤的輕吼？還是近處樹上溫暖的洞穴裏，過冬的小動物們在喃喃低語，相互講述著發生在秋天裏的故事？
春夏秋冬，花開花落。我和飛飛與這平淡的河塘結下了深深的緣分。有時，看到飛飛在我前邊歡快的身影，我從心裏感謝他。是他教會了我貼近自然。是他把我從社會的人拉向了自然的人。
相對人來說，狗的壽命是短暫的。有一天，飛飛會悄悄地離開我。到那時，我將不會再回到河塘。我沒有再回到那裏的勇氣，因為我會出現幻覺。昔日的柔風，醉人的紅葉，平靜的河水，飛飛雀躍的身影會浮現在我的眼前，然後再殘忍地慢慢消失。沒有飛飛的河塘將永遠失去明媚的陽光。但是，我的心卻是溫暖的，因為那縷陽光早已融進了我的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