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大學畢業後,分到某省職業病醫院做醫生。職業病醫院的病人大都是中年礦工。患的疾病一般是矽肺,塵肺等。需要長期住院,而且公費醫療。 由於這類病人一般受教育水平較低,又是長期公費醫療,所以病人感覺腰杆子很硬。 有的病人經常出去喝酒,回來便耍酒瘋。甚至打罵醫護人員。我老婆下班後常常講起單位的事,如某某人被患者打了。我隻當聽八卦而已,但不知不覺的,心裏埋下了一股怒火。
1999年的一天,周末。我老婆值班。我閑來無事,便去她的辦公室,和她們同事閑聊。突然,一個護士來報告:不好了,四樓的患者肖某耍酒瘋,要打人了! 我老婆立刻跑去看。我也緊跟在後。到了病室後,見肖某正在發狂。我老婆想上前勸阻。突然,肖某罵罵咧咧向我老婆逼近。我當時不知怎麽想的,一個箭步衝上去,左手抓住肖的衣領,右拳掄起來,啪的一個通天炮,正打在肖某的左眼上。一下子把他打出四五米遠。肖某在地上打著滾,雙手捂著眼睛,鮮血從指縫一個勁兒地往外流。接下來的事就是按部就班了。報警,出警,我去派出所寫筆錄。肖某去醫院看病。還好,隻是眼周圍軟組織撕裂傷,眼球沒事。再後來,醫院組織開協調會。肖某的老婆從幾百公裏外趕來,雙方研究賠償的問題。
開會的那一天,我和我老婆坐在一起。肖某坐在對麵,旁邊的椅子空著,留給他老婆。我看著肖某,他的左眼腫的饅頭一般。我們彼此無言。
這時,他老婆推門進來了。看樣子比我大幾歲。她進門後仔細看了看我。愣了幾秒鍾,然後笑著說:你看著可不是壞人哪! 此時,肖某抬起頭,慢慢地說:都是我不好,酒喝多了,老弟怕我惹禍,勸我。失手碰了我的眼睛,不是故意的。
我到現在都無法形容我當時內心的震撼。
是不是故意的,誰都明白。
協調會就這樣結束了。會後,肖某和他老婆走回了病室。我靜靜地也進了他的病室。他坐在床邊,我也坐下來。我們擁抱住對方,不約而同地哭了。
這就是我第一次和粗人打交道,也是第一次有機會認識粗人。從此,我意識道粗人不隻是代表著不雅的穿著,粗俗的語言,還可能有另一麵。他們可以用一個憨憨的微笑,或者一聲微弱的哭泣,去化解他們所受的委屈和痛苦,而這些傷痛,卻是我們這些文化人所不能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