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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談戰爭談音樂——斯克裏亞賓(4)

(2022-10-20 17:17:07) 下一個

(十七)

關於斯克裏亞賓的宗教信仰。早年斯克裏亞賓信奉俄羅斯東正教,嚴格遵守教義,但在20歲時,他在莫斯科音樂學院與拉赫瑪尼諾夫和約瑟夫·列文涅做同學時。受到列文涅煙火繚繞的鋼琴魔法的刺激,(列文涅也是曆史上最偉大的鋼琴家之一,隻是因為錄音稀少而不如拉赫瑪尼諾夫著名,)斯克裏亞賓於是瘋狂的練習高難度的鋼琴作品,李斯特的《唐璜回憶錄》以及巴拉列夫的《伊斯蘭美》。不過,斯克裏亞賓的手很小,並不適宜鋼琴演奏,隻能勉強夠到九個音程,結果他把他的長在右側的小手練傷了,而且,傷勢嚴重,幾乎要殘廢了。這一事件對於斯克裏亞賓內心傷害極大,從日後發現的他在1891年至1892年的秘密日記,研究者們了解到,斯克裏亞賓因此對上帝產生怨恨。他在日記中譴責上帝,但隨即又陷入狂熱的自豪,宣布他戰勝了上帝:

不管是誰嘲笑我,
是誰把我扔進黑暗的地牢,
我高高在上,
隻是為了把我摔倒,
誰給我禮物,隻了把它們帶回去,
誰對我愛撫,隻是為了折磨我。
我原諒你,
我不責備你,
我還活著,
我仍然熱愛生活,熱愛人類,
我會出去宣布,對每個人——
我對你和我自己的勝利,
我會去警告他們,
不要把他們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不要對生活保任何期望,
除非他們能做到為自己創造,
我感謝你
讓我所經曆的所有考驗和磨難,
因為你讓我知道了我無窮的力量,我的無界的力量,我的無敵,
你賦予了我創造力,
我將前去向全世界傳遞力量和力量的信息,
告訴他們不要絕望,
沒有任何損失。

這些筆記本一直被鎖在斯克裏亞賓的抽屜裏,在斯克裏亞賓去世後才被人們發現。斯克裏亞賓所反對的不是上帝,而是三位一體中的救世主,他所崇拜的是造物主,因為,他認為他與造物主的聯係在他的音樂、他的神聖創作中存在,而他本人就是彌賽亞。

因此,盡管在斯克裏亞賓去世後,拉赫瑪尼諾夫立即充滿感情的舉行了紀念斯克裏亞賓的作品巡演,但卻受到了斯克裏亞賓信徒的猛烈抨擊、辛辣嘲諷。拉赫瑪尼諾夫事後不無心酸的經回憶,先自我宣揚,說他彈奏的斯克裏亞賓受到很多真正的音樂愛好者的喜歡,和高度的評價,然而,話鋒一轉,說:“然而,這並不是一些認為自己是斯克裏亞賓音樂門徒的莫斯科評論家的意見,他們公開辱罵我,認為我的演奏缺乏神聖的奉獻。斯克裏亞賓隻有少數人才能表達。當然,我不能,我不屬於他們。”

晚期的斯克裏亞賓更喜歡創作大型管弦樂。他一生中的音樂創作類型十分簡單,隻有鋼琴和管弦樂作品。臨終前,他還在忙碌於計劃創作一部最為神秘且驚世駭俗的,所謂空前絕後的音樂的神聖作品,名字就叫《神秘》。這是一部大型的多媒體作品,作品不僅綜合了管弦樂,鋼琴,還引入人類的人聲,它融合了人類所有的聽覺,視覺,嗅覺,觸覺的所有感官體驗,結合了詩歌,聲樂,鋼琴樂器,舞台美術,燈光藝術等等。演出要在喜馬拉雅山或者印度的某座神秘的廟宇中進行,而且,斯克裏亞賓宣布,演出將導致世界末日的降臨,但當這部“所有藝術的宏偉宗教的綜合體”的偉大作品演出之後,一個新的世界將誕生。

 

(十八)

我們有理由相信,斯克裏亞賓晚年的精神已經有了某種異常。而當年,俄國的馬克思主義革命理論家普列漢諾夫在聽過斯克裏亞賓的音樂後評論:“一個可救藥的唯心主義的神秘主義者。”

因此,我們可能也會認為這種宗教性的音樂,在1917年蘇維埃革命勝利後,將在這個唯物主義的無產階級新政權的國家裏被禁止或逐漸熄滅。但事情詭異之處在於,情況恰恰相反,斯克裏亞賓的音樂反而更火,可以說,在新蘇聯熊熊燃燒,或者說,進一步邁向了神壇。

火,是斯克裏亞賓音樂裏的一個重要元素。

1917年布爾什維克新政權的建立,深刻改變了俄國社會的文化及政治事務。當時,大量舊貴族和不能適應新蘇維埃的文化名人許許多多的天才、精英都紛紛逃到國外,新政權對於文化則采取了寬容態度。當時的社會對於文化、藝術的有著今天難以想象的饑渴,曾有人描述:“那個時代對於文化的狂熱,沒有麵包,取而代之的是藝術,我從來沒有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看到過人們不是在聽,而是在那種顫抖的渴望中吞噬音樂。”是的,當沒有足夠的麵包、廉價浮華的衣服和庸俗的電視節目時,人們是熱愛藝術的。而斯克裏亞賓音樂中的神性,對善、愛和美宣揚,世界末日後的重生與救贖的主題,以及超越向上的蓬勃生機,正是那個新時代所需要的。於是,“他在社會主義教義中注入了宗教和神秘元素。”而斯克裏亞賓的在這時的恰逢其時的去世了,把他的音樂留在神壇,任人們朝拜或砸碎。

相比拉赫瑪尼諾夫對與斯克裏亞賓音樂的推廣,其功效則遠不及斯克裏亞賓的心靈知己、俄羅斯象征主義的重要哲學詩人伊萬諾夫對他的音樂的詮釋更具重要性。

 

(十九)

維亞切斯拉夫·伊萬諾夫是“年輕一代”俄羅斯象征主義運動的核心人物。但他進入詩壇的時間很晚,37歲才發表處女作。伊萬諾夫的父親是土地丈量員,出自神職人員家庭的他的篤信宗教的母親對於他產生重要影響。伊萬諾夫曾在莫斯科大學曆史語言學係學習哲學,但兩年後,他中斷了學業,來到德國柏林學習羅馬史。之後,長期僑居意大利。尼采,諾瓦利斯,陀思妥耶夫斯基和索羅維約夫的哲學對於他影響深刻,尤其是尼采的《悲劇的誕生》和索洛維約夫以及布拉瓦茨基夫人的神秘主義。他是象征主義運動的理論家。詩歌有著明顯的宗教神秘主義和哲學思辨的色彩,晦澀難懂,技巧精湛。或許斯克裏亞賓的音樂和思想對他的詩歌創作也同樣影響至深。斯克裏亞賓曾經常對人說,“他(伊萬諾夫)與我和我的思想如此接近,與其他人不同。”在1910年間,斯克利亞賓隨身攜帶著尼采的《悲劇的誕生》和伊萬諾夫的《在群星之上》。1915年,斯克裏亞賓去世後,伊萬諾夫花費大量精力成立了斯克裏亞賓的紀念協會。之後,他舉辦過數十場係列講作詮釋斯克裏亞賓音樂中的哲學思想。作為一個具有嚴重神秘主義傾向哲學修養深厚的象征主義詩歌的領軍人物,伊萬諾夫對於斯克裏亞賓的詮釋自然不同尋常,影響深遠。而且,十月革命後,伊萬諾夫曾一度在人民委員會戲劇小組工作,他曾寫作過長詩《普羅米修斯》。

斯科裏亞賓恰恰在1910年寫一部著名的交響曲《普羅米修斯:火之詩》。於是在1918年11月6日列寧出席的紀念十月革命一周年的音樂會上,《普羅米修斯》被新政權中重要的斯克裏亞賓音樂的傳揚者第一院教育人民委員會主席阿納托利·盧納察爾斯基選做壓軸曲目。《普羅米修斯》具有超前的現代和聲和斯克裏亞賓自己設計的色彩管風琴。這是根據聯覺理論設計的一種將音樂與色彩結合的裝置,演奏時管風琴打出隨著音樂變幻的彩色燈光。燈光藝術在20世紀中後期成為現代藝術中的一種重要的形式。而盧納察爾斯基在向人們介紹這部作品時,將被普列漢諾夫稱為“一個不可救藥的唯心主義的神秘主義者”的音樂詮釋為一種全新的馬克思主義的新生代的音樂,斯克裏亞賓的音樂“教我們不要懼怕苦難,不要懼怕死亡,要相信精神勝利的生活。”就這樣,在十月革命的慶典上,斯克裏亞賓的音樂獲得了至高的地位,成為了蘇聯新政權的神聖旋律。詩人曼德爾施塔姆在一篇紀念斯克裏亞賓去世的未曾完成的文章中稱:“普希金和斯克裏亞賓是同一個太陽的兩個轉變。”“一位藝術家的去世,使俄羅斯人民團結來照亮了他們頭頂的太陽。”

而伊萬諾夫麵向公眾的對於斯克裏亞賓的介紹則用來更加深邃神秘的詩意的語言。他指出斯克裏亞賓的音樂代表著“俄羅斯民族的靈魂的普遍的自覺的時刻。”而他的音樂蘊含的普遍意義的真實使得它難以理解:

“一種新的聲音,它的音調普通人的耳朵還沒有學會聆聽時,就開始說話了。”

 

然後,1920年俄羅斯象征主義運動趨於終結,伊萬諾夫獲得離開蘇聯的許可後,來到意大利之後就定居於羅馬,再也沒有回到祖國。1919年,斯克裏亞賓去世時的住所被大火燒毀,在盧納察爾斯基的運作下,由列寧批準國家出資對故居進行修複,並將它建成斯克裏亞賓紀念館。1924年後,列寧去世,斯大林掌權,蘇聯進入了下一階段。斯克裏亞賓的音樂的神聖性就逐漸褪色,但他的音樂在蘇聯的重要性並沒有徹底改變

 

幾代大師演奏的斯克裏亞賓:

1. Vers la flamme, poème for piano, Op. 72

2. Fantaisie for piano in B minor, Op. 28

3. Allegro - Presto con allegrezza Meno vivo - Prestissimo [Piano Sonata No.5 in F sharp major, Op.53

4. Walter Gieseking - Scriabin- Poeme in F sharp, Op. 32 No. 1

5. Walter Gieseking - Scriabin- Prelude in E, Op. 15 No. 4

6. Andrei Gavrilov - Alexander Scriabin - Sonata No 4 in F sharp Op 30 - Andante

7. Andrei Gavrilov - Alexander Scriabin - Sonata No 4 in F sharp Op 30 - Prestissimo volando

8. Andrei Gavrilov - Alexander Scriabin - Etude in C sharp minor Op 42 No 5

9. Glenn Gould - Scriabin, Alexander- 2 Morceaux, Op. 57; Des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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