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年代的開始
——小評雪晶《告別的年代》的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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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從汽車旅館醒來,看見窗簾的縫隙中已經透進陽光,旁邊是還在熟睡的芭比娃娃J,睜著大大的眼睛。立一直不清楚她是從來沒有睡過呢,還是從來沒有醒過,一直睜著大大的眼睛凍結在自己的白日夢裏。立一掌把她打飛,然後坐了起來。今天是約了雪晶、丹兒還有那個為人父一起見麵的日子。三個人是前世的冤家,上次在一起的時光似乎要追溯到800多年前了。不知道這次會麵會是怎樣的局麵。
上一次立最後的記憶是山穀。依稀記得那是在大雪紛飛的華山之顛,雪晶當時一掌把立打下懸崖。那時為人父還是山頂的一塊頑石,丹兒是在雪地中一朵不可思議開放的小野花。當立跌下山穀時,沒有穿棉襖,山穀中回響著立的哀嚎,然後,就隻有風聲了。那時為人父突然站了起來,他說:雪晶你好。我是為人父。丹兒頭一歪昏倒在雪地。
而立是經過了許多場輪回才又來赴這次約會。上一次轉世立是一個說西班牙語的南美洲殖民政府的反動過官員,後來被一個叫切·瓦格納的革命者給槍斃了。這一次是雪晶、為人父和丹兒要聯手和立搏鬥。雪晶對立有著超越時空的恨。丹兒800年前對立是愛的。但愛經過了一兩次的輪回就不知道會變成了什麽樣子。現在,她對立充滿了仇恨,原因不詳。所以人有了恨一定要等待,有了愛都別等到來世。為人父對立沒有任何仇恨。為人父沒有任何思想,隻有像石頭一樣的堅定的意誌和一種殘忍的服從命令的天性。本來他也可以成為一個好人,但不幸被兩個心懷仇恨的陰險的女人拉進了茶壇做版主,成為了版主。這樣他也就一心想要一掌拍死雪晶版主一心想要一巴掌拍死的所以他才一心想要一掌拍死的立。不過到目前為止,這場搏鬥誰會被誰誰又會把誰拍死或拍不死,我看,結局可還很不好說呢。
立起了床,站在地上,掰響十一個手指,多長出的手指一直掰不出很響亮的聲音。立的臉上露出了慘淡陰狠的笑容。我不知道我們都是在茶壇喝口閑茶,為什麽非要這樣殊死的搏鬥。但既然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對雪晶版主的小說《告別的年代》的開篇寫個小評論,那麽也就隻能做好被雪晶拍死的準備。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這是一個告別的年代,告別已經廣泛的開始。我們沒有理由不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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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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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來寫一段戲仿雪晶的小說《告別的年代》開篇的第一段,是因為讀過她的這個開篇,感覺寫得出乎意料的好。因此,隨手寫個小片段唱和一下,以表示欣賞和敬意。
從敘事方式上說,雪晶采取了一種少見的方式。她一上來就展開了三個人的複雜關係。一般來說,初次寫長篇小說的人往往是寫具有很強自傳性質的內容,敘述以回憶式的線性結構進行。如果這樣的寫作者有較好的文字天賦,獨特的人生經曆和強烈的個性,並且能真誠的表達,那麽往往第一次書寫就可能寫得很好,打動讀者。就像70村有過一個叫007的網友,她的個人小說第一次就非常轟動。我對她的印象很深,極為喜歡。而對於雪晶的這個開篇,我則是感到有些吃驚。因為,她的這種一上來就直接展開三個人物的複雜而微妙的關係,是非常大氣的,但因為有過寫小說一點點經曆,所以我知道線性敘述比較容易,隻要從我(a)講起,然後帶出他或者她(b),後來可能又出現了c,自然而然,而要在沒有背景鋪墊的情況下,上來就講述abc的複雜的關係,則困難的多。很容易講亂,失去吸引力。這需要技巧,不是說說a,再說說b,再說c,那麽簡單。避免淩亂,有條不紊,又要跳躍,又要有整體感,而且還要有吸引力。這些想做到很難,而雪晶不僅是寫的不錯,還可以說相當不錯啦。
她用簡潔的文字,以若曦為中心,交替敘說力嵩和靖峰與她的關係,並且時空往來,在很短的篇幅裏,就鉤織出一個微妙且吸引人的框架。
小說開篇第一段非常簡潔。開門見山,直入主題,顯得平易而大氣。如我剛才論述的,她的這樣的開篇的方式要在短短的一章中把三個人的關係交代清楚,又要產生足夠的懸念,幹淨利落的敘事是必要的,但這還遠遠不夠。需要選擇故事。
雪晶故事的選擇做的非常好。靖峰的第一個故事是他突然告訴若曦,他喜歡的兩個女生,若曦是第二個。這個場景既有趣又留下懸念,甚至這句話“不過後來兩個人真的成了男女朋友,再之後,又分了”到底是指他和若曦,還是他和那個小女生,有些朦朧,讓人想讀下去了解清楚。
而第二個力嵩的故事是力嵩在和若曦談論靖峰時,突然告訴若曦,他喜歡若曦,但又老實的交代了他有一個地下女友。毫無疑問,若曦遇到了兩個不同尋常的男生。青春時代有多少事情多少心情是難以琢磨的。但這也說明若曦可能具有某種獨特的地方,使這兩個小男生渾渾噩噩,可能他們真正喜歡的都是若曦,但因為若曦的這種獨特的東西而產生畏懼,把她排到了後麵,不敢放到第一,但又不能不說“喜歡你”。總之,這樣的懸念和微妙的氣氛在整章裏有許多。這構成了小說的一種迷人的氣息。而雪晶的敘述是平常的,不動聲色。但現在剛一開始就已經變成了五個人的關係。當愛情遇到青春是不可救藥的,當真正的愛情發生在任何年齡時,都是一樣的不可救藥的。身體不是問題,異常的精神狀態才是關鍵。
我尤其喜歡隨後的橋段。若曦讓力嵩去和那個小女孩分手,她說“我明天等你的結果。”隨後,若曦又去偷偷看那個小女孩,結果看到時她就知道了,力嵩是無法對這個小女孩說出分手的。當“力嵩艱難的說:去了,說不出口,她太脆弱了。若曦沒有說什麽,離開了。”這小小一段,文字沒有一點過度的修飾,也毫不拖遝,但寫的微波蕩漾,起起伏伏,非常有意思。並且微妙的寫出來若曦和力嵩的個性。這似乎注定了兩個小男生最後誰也得不到若曦,所以真正的男一號可能還沒有出場。
這個“太脆弱了”是否會是一個高中男孩說出,我不能太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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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談談雪晶的文字。雪晶的開篇的文字裏,形容詞用的非常少。她的文字有著閑閑淡淡的敘述風格,不事修飾。許多文藝青年甚至專業作家習慣在文章中拚命的追求所謂的優美,每一句話都力圖寫的精彩,力圖打動讀者,所以,他們總是不甘於自自然然的寫出平常、正常的話語,而是隻知道用力修飾,用一些特別的出人意料的優美的句子,非正常的敘述,從而使整篇文章變得刻意做作。真正好的文字並不是靠一味的文學上的修飾而達到的,文學上的節製非常重要,也非常難。
這正是不久前驢大師苦口婆心談了很多的所謂的忍。但有多少人能真正理解和欣賞就不得而知了。對牛彈琴我們都已耳熟能詳,但過去我們更多的是一味的關注那頭已經沒指望了的牛,其實我們應該關注的是誰在彈琴,那才是大師。現在大家都知道了,是老驢——驢大師在彈琴。但老驢為什麽要對牛彈琴,是對牛產生了一種超越物種的深厚的情感,或者隻是一種少女心的多情,我覺得都有,但除了這些還有非常重要的就是——寂寞。我在《失去愛》的前言中寫道,人類的文化藝術的產生從根本上是由於寂寞。為人父的那個二百五的女同學對此嘲笑。那也是一頭牛。
這裏再順便聊聊老驢談的金句。老驢談的金句,不是京劇,涉及到文學上的兩個問題。一個層麵是小說的整體與單獨的句子。這就是著名的羅丹砍去巴爾紮克手的故事。好的文學從來不是挖出來的,它依賴的是真實的表達,是個性、天賦,是寫作者自身的情感的美好和思想的深刻,所以它應該是作者內在情感與思想源源不斷的流淌,是傾訴出來的,挖掘是有可能挖到一點點金子的,但不可能太多,太多就是土豆和白薯了。對於從來沒吃過好東西的人來說,見到了土豆和白薯就已經可以感動的淚流滿麵了。就像做菜,不會做菜的人往往就是靠一味多加調料來增添味道,而大廚講究原料,調料和火候。
老驢的金句的第二層意思是煉字的問題。這是中國傳統詩學非常注重的問題。好的文字要錘煉,但要避免流露出煉字的痕跡。很多文青和所謂的專業作家的優美會有刻意的痕跡。可惜老驢的歌唱縱然再美,也隻能入得了東風,卻入不了牛耳。比如雪晶開篇的這一句“看見窗簾的縫隙中已經擠進了陽光”,這裏的“擠進”就有明顯刻意的痕跡,它使整個句子顯得有些突兀的生動,在這裏完全不必要,與整體的的不加修飾的平易的風格相當不協調。
不過,總的來說,雪晶的文字刻意的地方很少。總體上自然,簡潔,並且有著一種比較獨特的敘述語氣。不過,文學性有些不足,如果寫成長篇,還需要一些變化和一些能折斷肋骨的爆發力的地方。從內容來說,這個開篇相當不錯,接下來可以展開成一個厚重的長篇。但是,這將是一個挑戰,無論雪晶用複調的複雜敘述,還是之後轉為線性敘事。同時,這樣的故事要避免世俗化的愛情八卦,具有一些更深刻複雜的思想性,那也要看雪晶的個人感悟,興趣點,文學的真正的能力,還有就是要能耐得住寂寞。真正的文學寫作是一件寂寞的事情。我聽說雪晶不是已經寫了一本小說,而是在邊寫邊發,不禁為她捏一把汗。不過,雪晶讀到這裏可能都笑了。她以為自己聽到了老驢的歌聲,但我不是驢大師,我在這裏隻是想告訴雪晶,無論最終寫成什麽樣,甚至能否寫完,我都認為她寫的這個開篇,已經非常不錯了。值得讚揚。
不過,我不喜歡讀邊寫邊發的長篇小說。所以,在這個廣泛告別的年代,我也不妨趕一次時髦,對雪晶用最溫柔的聲音說:
再見!
立
2021/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