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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寫荷塘月色

(2019-04-23 14:55:36) 下一個

重寫荷塘月色

這幾天心中頗不寧靜。晚上坐在庭院當中,看見妻正在花園裏一個人蕩著秋千,秋千起落,在最高處稍稍停留,然後又從最低處蕩起來。忽然想念起每日走過的荷塘。我抬頭向夜空看去。今夜月亮別樣的亮,一片穠穠的烏雲正緩緩掩上月亮的邊際。牆外的那條馬路,孩子們的嬉鬧聲早已消失,我側耳聽了許久。於是起身悄悄走出院門,身後妻仍在月亮下蕩著秋千,一麵哼唱著一支兒時我曾聽過的謠歌。沿荷塘的路,兩旁樹影參差。白天這條路上行人也很少,夜晚便更加幽清,甚至稍有陰森。現在這裏隻有我一人和天上的月亮,腳下連自己的影子也沒有,隻踏著蜿蜒的小路。我荷塘邊看見,荷塘浮在月光的照耀中,荷葉如洗,葉間深幽,白色的荷花高高支出水上,像是在霧中,粉紅色的荷花樣子卻有些模糊,仿佛更遙遠。荷塘有清香,飄而不散。那白色荷花周飄動的香是白色的,粉紅色荷花籠罩的香氣卻是粉紅色的。巨大的荷葉密密的連在一起,但有時某處荷葉間會忽然閃開一條縫,接著又閉合起來,但那絲顫動已經傳開,像一陣恐懼閃電般一瞬間傳遍了整個荷塘。想起蕭繹的《采蓮賦》:“妖童媛女,蕩舟心許”。賦裏的字句已記憶不清,但記得清楚的是那賦裏的聲光色,笑靨,漿支,荷花,裙裾,都動蕩不定,好不淩亂。那是一個陽春白日,采蓮的小船擠在池塘,岸上有許多看女孩采蓮的男子,船上的女孩則一邊采蓮,一邊唱著豔歌,隻是笑,卻不去看那些男子。但《西洲曲》“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那裏的采蓮又是怎樣的安靜呢。可蓮子怎麽會清如水呢?金聖歎曾有“蓮子心中苦”,可蓮子怎麽會清如水呢?這時聽見身後有電視傳來的笑聲,我於是起身走過到門前,推門走進了客廳。

妻正麵對我坐在沙發裏看電視。我走進來站在那裏,妻並沒有看我,仍然注視電視,微微張著嘴。我想說點什麽,張張嘴,卻那張沙發出奇的大,可以擠著坐滿五個大胖子。我走過去,坐在妻的身旁,拿起遙控器,卻沒有動,也看著那電視。電視裏一個男人正在講他如何喜歡唱歌,因為唱歌他經常耽誤了家裏的農活,為此和他的父親發生了矛盾。講時聽眾和評委不停的笑。那個男人有一種很重的口音,不論說什麽聽起來都很可笑。主持人問,他的妻子對他唱歌是什麽態度,是否支持他呢。我對妻說,想出去走走。妻說:去吧,仍看著電視。我想了想又說不想去了。妻說:去吧。出去走一走。我舉起遙控器對著電視,然後又放下。我問:你和我一起去嗎?她說,你自己去吧,她還要看這個節目。這時那個男人開始唱歌。他顯然沒有唱歌的天賦。不久評委紛紛按燈。他被淘汰了。評委發表意見時都鼓勵他繼續唱下去,而他反複表示他會的,他就是喜歡唱歌。我說很多人都喜歡唱歌。妻嗯了一聲。但要想唱好歌可不容易啊!需要有天賦。妻這時開始換台。問我為什麽又不出去了。又問我,是不是想讓她陪我出去。我說:有很多人。停了停又說:還有很多狗。那些狗也不拴著。我有些怕狗,尤其是那些沒有拴著的大狗。妻嗯了一聲,說:現在的狗都很溫柔。她又笑著說:比我對你溫柔。不會咬你的。現在的節目是一個女人在向觀眾講述她的孩子生了重病,家裏沒有錢,她為給孩子治病而承受的種種艱辛。評委和觀眾有許多人都在流淚。我說:那些狗拉了屎主人也不拾。到處都是狗屎。然後我突然說:可有一天早晨我走到小區的公園,發現路上的狗屎竟然沒有了,道路幹幹淨淨。我當時感覺好像狗屎是一種神奇事物,會自己飛到天上去。妻笑了。後來,我才知道秘密。你知道是什麽嗎?妻子說:是什麽?仍然看著電視。這時那個女人已經泣不成聲。我說:那是有一個星期天,上午我出去,看見小區公園的路上有一群人,有老人,有中年人,還有青少年。他們在撿狗屎。他們一定是誌願者。他們顯得非常快樂。我對妻說:我們也去做誌願者撿狗屎吧。妻說:還是讓那些狗的主人學會自己檢他們的狗屎吧。我若有所思說:那樣就剝奪了那些人的快樂了。我又說:每次我看見狗在路上拉屎都非常傷感。妻子說:為什麽?有什麽好傷感的。我說:不知道。我也說不清。我說不清。是狗拉屎時的那種姿勢和表情。那樣子仿佛非常無辜。有時你的眼睛和它的眼睛對視,它就馬上把頭轉開不去看你。我說不清。反正每次看到時,我都感覺特別的悲傷。不知道為什麽。這時那個剛才哭訴的女人現在也開始唱歌了。不久有一個評委按了燈,然後又有一個。我站起來走回了我的書房。

重新坐在書桌前,我回想那天上午看到的,那些撿狗屎的人,他們臉上的神情顯得那樣的快樂。這時手機響了一下,有微信來了。我拿起一看:

“嘿,幹什麽呢?”

“沒幹什麽。”

“吃了嗎?”

“吃了。你呢?”

“我不吃晚飯。”

我知道她不吃晚飯。

“她在幹什麽?”

“看電視。”

我側耳聽了聽。電視裏正在中國的功夫暴打日本鬼子。

”難以置信。”

“什麽難以置信?”

“今天在路上,我看到一張尋狗啟示。”

“是嗎?”

“是的。那隻狗的主人很著急。小狗照片很可愛。”

“的確。丟了狗會很著急。”

“那隻小狗很像你。”

“討厭。我丟了才沒有人著急呢。”

“胡說。”

我聽聽客廳。

“我會很著急的。”

“真的嗎?”

“真的。”

“嘿,今天我差點被撞車了。”

“天啊!怎麽回事?”

“我從一個地下通道上來時,看見每個台階上都貼著一塊警示標誌,上麵寫著小心台階,然後畫一個人在台階上跌倒的圖案。當每個台階上都有這樣一句話和這樣的一個人跌倒的標誌,當你注意到時,那種感覺非常奇怪。”

“以前你沒有注意過嗎?”

“沒有。你呢?”

“我也沒有。”

我又聽聽客廳。

“結果,我上來時剛要從斑馬線過馬路,突然一輛車開過來,差點就把我壓了過去。”

“天啊!一定要小心啊。先要看看。斑馬線也要看看。”

“嚇死我了。可那時候我一抬頭,卻看見對麵路上立著一個很大的標誌牌,上麵畫著一個人正邁步走過斑馬線。那時候的感覺就更怪異了。算了,說你也不能理解。”

“我能。”

“你不能。你不知道我多愛你。”

“我知道。我也愛你。”

“你隻愛你自己。”

“還有她。”在我想怎麽回複時,她又發來。

我再次叮囑她過馬路要小心。然後,停了停,她忽然說:

 “我想你了。

“明天能見到你嗎?我想見你了。”

“可以吧。明天我忙完了去找你。”

“你想我嗎?”

“當然想。別又亂想。”

“我也可以去找你,如果你忙的話。我真的很想你。”

“明天再說吧。現在你不要又胡思亂想。好好的。”

“可是,我現在非常想你。我想現在看見你。”

我突然聽見好像妻站起來了。連忙輸入:

“不能再聊了。明天我去找你。”

“好吧。我想你。”

我剛關上手機扔到桌上,妻就推門進來。我靠在轉椅裏,妻徑直走到我的身材,問:

“你在幹什麽呢?”

“沒幹什麽。隨便寫點東西。”我指著桌子上的稿紙。“小說。”我甚至把稿紙拿起來,大膽的晃了晃,送給她:

“你看嗎?”

她沒有接那稿紙:

“以後吧。”她說。也沒有看我手中的稿紙。

我又扔到桌上。然後,妻轉身走回了客廳。她關上了門。我忽然想到剛才應該給她發個微信,說:“好的。”或“晚安”。如果是以她的微信結束,那麽她又要多想了。但我突然不想再動那個手機了。於是,我又展開稿紙。如果剛才她拿過小說看了我寫的內容,那麽現在我就會有大麻煩了。那這個晚上將會很混亂,不得安寧。我將無法收場。但她沒有看,而是轉身走了。她讓我的故事就這樣毫無高潮的結束了。我們渴望生命裏有驚濤駭浪,但恐懼使生活風平浪靜,一天天過去。現在,我可以在這句話的後麵寫下這個句號了。

 


2019/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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