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的兩維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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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

(2018-08-15 14:18:00) 下一個

“你認為愛是最強烈的情感嗎?”他問道。

“你知道有比這還強烈的嗎?”

“是的,興趣。”

“或許在你的理解中,這是一種除卻了動物性的熱量的愛,是嗎?”

“別吵了,就讓我們一同服從命運的安排吧!”他大笑起來。“晚安。”

——托馬斯·曼《浮士德博士》

 

恐懼

父親走了。第二年父親種的那些花又開了。是母親在給它們澆水。父親在時,母親從來不管那些花兒。開始我對母親說,把那些花扔掉吧。但母親不肯。現在她喜歡上了養花。等到那些花開了的時候,她就會很開心。後來,我在我的房間裏也擺了幾盆綠色植物,隔幾天澆澆水。那些植物不開花,隻長綠葉。但它們的葉子長得茂茂盛盛,常年都是綠油油的。

每天早晨起床後,我都要先在煤氣上煮一壺咖啡。煮好就把咖啡倒進一隻白色的小茶杯。黑褐色的咖啡在小茶杯裏蕩漾,冒著熱氣,那時候屋子裏飄滿了咖啡的焦香。我一直用這隻小茶杯喝咖啡,從來也沒有用它喝過茶呀或者白開水呀的,這樣看來我似乎應該叫它咖啡杯,但我仍然喜歡叫它茶杯,叫咖啡杯總會覺得有些別扭,仿佛那樣叫就是做作,甚至還會有一種名不符實的奇怪的感覺。這可能和童年的經曆有關。我在小時候從來沒有喝過咖啡,也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我必須每天喝咖啡。這真有意思。當然了,有時候我也會不經意間叫出咖啡杯,不過後來總是要改回來,叫它茶杯。就像在生活中,有時我們難免也會裝腔作勢,但是發現了就會糾正過來,如若不然我們就會慢慢變成一個虛偽的或者成天假惺惺的人,而我們自己已經不知道了。很多人就是這樣的。又如果一個單位裏,每個人手裏都端著一個小茶杯,但大家都叫它咖啡杯,那樣,如果隻有你叫它小茶杯就會感到壓力,盡管叫咖啡杯還是茶杯似乎本身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但現在已經不容忽視了,你就麵臨抉擇,有時最後你也就叫它咖啡杯了,這樣你就融入了集體裏。那麽如果有一些人叫咖啡杯,另一些人叫茶杯,你就會和一些人成為同黨,或者秘密同盟。盡管你可能一點也不想加入進去。但沒有辦法。你叫出茶杯時,就被一些人視為屬於同夥人,或另一夥人。所以,你不叫它小茶杯那也沒有用,那樣你就屬於另一夥人了。當然啦,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啦,別說的這麽嚴重,你愛叫什麽就叫什麽吧,你甚至可以叫它威爾森。我的這隻小茶杯是白瓷的,樣式很簡單,隻有一隻小把手,像是一手扶在腰間,放在配套的一隻白瓷的小托盤上,樣子煞是可愛。一壺咖啡煮好可以倒一杯半,我喝下半杯時再去續滿,咖啡就又變得溫熱可口。

整個上午我就這樣一邊喝著這一杯半咖啡,一邊寫些無處發表的文字。到了後來,咖啡就涼了。咖啡中不溶的咖啡粉的渣滓就慢慢沉澱下來,聚積在杯底,剩下的咖啡變得越來越渾濁,這時我喝時要更加小心,更加輕緩的端起來,慢慢傾斜,更加小口的抿,就像是非洲大陸上的一隻小鳥,站在一小灘泥濘的髒水窪旁低頭喝水,那裏土地幹旱而廣袤。這樣的安靜的上午的時光,苦澀的咖啡,還有這隻簡單的一手扶在腰間的小白瓷茶杯,給我帶來了一種難言的幸福感。此刻我和那隻生活在遙遠、幹涸的非洲大陸上的小鳥一樣的,別無所求,沉浸在這時光的奇跡裏,平靜,無知,而滿足。但我知道我的心中有著比它更多的愛,和憂傷,還有恐懼。

就像在陪伴媽媽的這些日子裏,我們好像是在一起等待著那個時刻的到來。每天媽媽為我做好飯就會喊我來吃飯,我聽到後就愉快的答應,然後放下筆出去坐好了準備吃飯,有時候我還在忙著寫停不下來,媽媽就會進來叫我,一邊埋怨一邊不停地催促,有時她還會好奇我到底在寫些什麽,這時我就再也無法寫下去了,隻好慌忙放下筆和媽媽一起出去吃飯。晚上我會早早睡下,媽媽那時和這個城市裏的絕大多數的人一樣,還坐在電視機前專注的看著電視,而我已經對電視裏的內容非常陌生了,因為我已經很久不看電視了,盡管電視已經變成現代生活的另一部分,而我放棄了那一半的生活。媽媽總是希望我看看電視,而那時我已經很快的睡去了;早晨我會很早就起來,那時外麵還是漆黑的,媽媽還在熟睡,也和這個城市裏的絕大多數的人一樣沉浸在夢裏,偶爾翻動一下身體,嘴裏說出一兩句沒有人能理解的話,我不敢看熟睡人的麵龐,那時已經站在廚房裏把咖啡壺裝好了咖啡粉和水,放到煤氣灶上,打開煤氣,煤氣灶頭頓時騰起藍色的火焰,我的麵頰於是感覺到那火的熱。

沒有人知道關於生活的秘密,我們為什麽要來到這個世界,在這個時刻,生活在曆史的這一點,今天這個的時代,為什麽人類會選擇了今天這樣的生活方式?是否麥粒決定了我們今天的生活?當我們的遠祖那些走出非洲的智人第一次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懷著疑慮和好奇品嚐它們時,就決定了我們今天的生活。那時,這種植物隻在地球上很少的幾個地方生長,偶然的在我們的祖先傍晚回家或清晨采摘的路上被注意到,如今它們已經成功的占據了世界上的大片的土地,曾經在很長的時間裏人類的生活就是為了它們而忙碌的,而喜悅或擔憂。就像我,本來我可以做許多別的事情,我可以過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但是我卻每天像一個農民種麥子一樣的寫著,沒有一年四季,隻有日出日落,我曾經住過的地方離海很近,但現在離大海非常遙遠,我聽不見海浪的聲音,也很久沒有開著車一個人在高速路上的夜晚快速的行駛,我身後的屋門靜靜的關著,但我仍然會聽音樂,巴赫,貝多芬,莫紮特,還有許多,我知道一個時代已經過去,我也知道我不能永遠的聽他們,無論我的心中有多少的愛,但我不可能帶著它們走進未來,總有一天我會像一頁被寫過的稿紙落入無窮無盡的稿紙中,在我寫字的時候,有時風從屋外經過會用胖乎乎的手拍打我的窗戶,難道它們對我坐在屋子裏感到了好奇?可是有誰會知道我因為什麽而寫?又有誰會知道我在寫些什麽?我寫下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句子都是一個謎,我把一隻隻寫著這樣的謎的燈籠點燃,掛滿一座空寂的城市裏黑暗的街巷和沿著河邊堤岸的樹枝上,那些曾經飄滿城市街巷的幸福而喜悅的麵龐,那些猜謎的遊人如今已經蕩然無存,沒有人知道它們真正的含義,沒有人品嚐出它們的字句間的味道,它們說了些什麽?它們寫了些什麽?它們又意味著什麽?為什麽他要在那裏寫下這些文字?對於所有的這些問題,除了恐懼,我便再也無法給出任何更多的回答。

 

2017-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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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回複 悄悄話 有時,我們人類是這樣的一種生物,他們試圖尋找著一些東西,並為了它們而存在。這使得他們有時非常可悲,但有時非常可愛,甚至有一種崇高感。但無論如何,這就是我們這種生物的一種難以擺脫的特點。
婭米 回複 悄悄話 我們所熱愛的事物就是我們生存的意義。
逸T 回複 悄悄話 細膩耐讀的散文隨筆,有幸閱讀,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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